初夏對她的想法一無所知,翩然入座,姿儀萬千。目光卻蒙了一層冰霧,不複平日裡的溫潤柔和。
“你是誰?今兒說的故事又是怎麼來的?” 語態和音量認真較起來,同往日無異,隻是言語直接而冷冽,帶著讓人心顫的壓迫力。
說書先生聞言,先是錯愕,片刻後歸於淡定,輕鬆笑言,“小民不知小姐在說什麼,隻知依玄鉞律法,小姐這般做法實屬不妥。”
初夏聽完,忽然冷嗤了一聲,短促,又有些漫不經心。
說書先生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也不知是強作鎮定還是真問心無愧,“小姐為何發笑?小民可是說錯了什麼?”
這回,初夏沒再回避他的問題,輕笑道,“律法?在這北境,我殺你同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彆,你背後的人又能耐我何?他要敢,今天就該自己站在北境,而不是透過你鋪呈那些過往。”
初夏此刻,顯得無比冷靜強勢,令得說書先生暗自顫栗,吟雪和錢酩也是驚詫不已。隻有她自己知道,她並不如顯露出來的那般鎮定自若。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有人現在就將目光投向北境,這個故事又是講給誰聽的......
不該阿。
“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說了我便護你後半生周全,不說的話,我就殺儘你九族。” 聲音溫柔得足以捏出水,說的話卻殘忍過世間最惡的魔。
說罷,喚了吟雪泡茶。
吟雪領了命出去,少了一人,書房更顯靜謐,呼吸都似有回音一般。時間也因此變得難熬,恍若一息被撕裂成無數斷,每一段再分裂,如此反複,不見儘頭。
饒是說書人是個極度冷靜自持的人都被逼到崩潰,倏然間跪倒,五體投地,“小姐,小民願將知曉的一切全都道出,隻求小姐能饒過小民和家人。”
說書人來時,不曾想會鬨到此番境地,畢竟隻是說個杜撰出來的故事。而且他走過北境許多地方,專挑當地出了名的茶樓飯店說,什麼事兒都沒有,初時的擔憂與警惕都快散乾淨了。哪裡知道會撞上這麼個女子,外表似神若仙,手段卻是狠戾過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
他怕了,真的是怕了。
初夏睇著他,嘴角翹起了一道微弱的弧度,“你可想好了?”
說書人不敢抬頭,聲音顫顫,“小民想好了。”
初夏悶而輕的應了聲,落至說書人耳畔,他急切開口,“小民原是北境照州人,本就是個說書的。兩個月前,在照州一茶樓說完書回家途中,得遇一錦衣男子,那人......”
那人有些年紀了,烏發糅了白。舉手投足一股子書卷氣,一眼看過去便知是個讀書人。然,他並不似一些讀書人傲氣矜高,眉目溫清是個好相與的。他邀他喝了茶,期間天南海北的聊著,彼此甚是投契。
要分開時,他忽然遞了張大額的銀票過來,立保錢莊,全國範圍內通兌。並且對他說,隻需幫他做一件事,就可以得到這張銀票。
在知曉了要做的事情後,他沒多權衡,便應了下來。說到底,就是貪戀這驚天的錢財,下意識地淡化這事兒背後的危險。如今,隻覺悔不當初。這天下,怎麼可能有白吃的午餐呢?
初夏聽完,陷入悠長的沉默,久到說書人心間堆滿了懼怕,顫聲保證,“小姐,小民的話句句屬實,如有一句不實,天打五雷轟,家中親眷和自己皆不得善終。”
終於,初夏有反應了。
她望著說書人,星眸中的冷意散了稍許,“你可知那讀書人是誰?”
說書人:“小民不知。”
沉吟一息,初夏又問,“那你可還記得他的長相?”
說書人實話實說,“記得。”
初夏說好,而後輕輕笑了聲,“先生,起來說話吧。”
說書人身體顫了下,沒敢起來,直到錢酩依著初夏的命令拿了把椅子過來,攙著他起身。
他坐定,被迫麵對初夏。少女閒適地坐在那裡,墨黑的長發似上好的絲緞垂落於她身後,襯得她膚光勝雪豔色隱現,叫人心神沉醉卻又不敢長久直視。
說書人不自覺地垂斂了眸子,片刻後,他聽見初夏說,“這故事,先生以後莫再講了,能夠忘記就更好了。”
說書人倉皇應好。
初夏:“我先前的承諾依舊作數,先生若是願意,我可以送你和家人去鎮北軍的勢力範圍安置,得少將軍初長寧護佑。”
死裡逃生,說書人不禁在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麵上則是急切應了下來,“小民多謝小姐。為避免危險,小民想快些回照洲接家中老小.....”
初夏卻道,“你將地址交與錢酩,自會有人去接。而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