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薩拉斯覺得布魯斯不會對他伸出手了。
畢竟他的兒子已經瘋了。
但是最終，布魯斯彎下了腰，像是他曾經無數次將薩拉斯從摔倒的地上抱起來那樣。
溫柔到兩個人都會產生一種他們還是曾經的父慈子孝一般。
隻是他們都知道回不去了。
“好久不見了,布魯斯。”薩拉斯如是對布魯斯說道。
是好久不見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即使是布魯斯也忍不住想問，你是我的兒子,你為什麼要變成這樣。
但是他的性格讓他無法開口問出這樣的問題,因為他很清楚，薩拉斯會回答他，不為什麼。
他變成這樣不是因為他是蝙蝠俠的兒子,他變成這樣卻是因為他是蝙蝠俠的兒子。
曾經那個溫和的薩拉斯韋恩消失了,脫去那身並不牢靠的皮囊，任何人都能看見那個皮囊下的薩拉斯像極了布魯斯韋恩。
正是因為這樣,布魯斯越發覺得痛苦——因為他覺得他曾經也有可能走上這條路。
父子倆對視無言，一時間居然除了一句好久不見什麼也說不出來。
最終還是布魯斯醞釀了許久,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試圖喚醒你這具身體，但是一直沒有成功。”
薩拉斯從善如流的點頭：“是的，隻要我不想，這具身體就永遠不會蘇醒。”
布魯斯下意識的握緊雙拳,有一瞬間，薩拉斯以為他會像每一次韋恩家的拳腳教育一樣，用武力決定誰才是主導。
那一瞬間，他沒有恐懼,隻是認真的思考著自己的身體究竟能不能抗下布魯斯的一拳。
但是，布魯斯最終忍住了。
他沒有忘記麵前這個孩子，不隻是那個他認識的哥譚反派,也是……也是他親愛的兒子。
薩拉斯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沒有一雙健全的腿。
“是因為那雙腿嗎？”布魯斯問道。
薩拉斯頓了一瞬，笑了：“你以為我是那些普通反派嗎？”
“我從來沒有在乎過我這一雙腿。”他對布魯斯笑著說，“也從來不是因為這雙腿……也許是因為，我天性如此吧？對，也許就是因為我天性如此。不不不，我並不是說，是因為你將某些不太好的性格遺傳給了我……如果，我是說如果，布魯斯，如果我不是你的兒子……”
布魯斯皺起眉頭：“你確實是我的兒子。”
“從生物學上麵來說，你確實是我的父親。”薩拉斯笑著說，“我從雷霄奧古那裡聽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他說我不是你的兒子，從靈魂層麵上我不是，他說我是拉撒路之池。”
布魯斯的眉頭猛地跳動了一下。
薩拉斯笑眯眯的看著他，似乎在等他做出反應。
隻是隔了一會，布魯斯沒有如他所願的說出什麼，反而說道：“你在雷霄奧古那裡？”
“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薩拉斯覺得他是在岔開話題。
誰知道布魯斯下一句就說道：“你被困在那裡了。”
這次換薩拉斯眉頭跳動了。
“你在向我求助。”布魯斯接著又說道。
薩拉斯的笑容多了一絲勉強：“這是怎麼看出來了的？”
他原本是打算引誘布魯斯去刺客聯盟，誰知道眨眼之間，布魯斯就已經猜出了他的主要目的。
該說不愧是蝙蝠俠嗎？
薩拉斯很快恢複了鎮定。
被布魯斯看穿並不是一件很難以接受的事情，他的父親，他的蝙蝠俠，是世界最棒的偵探，毫無疑問，他本來就該發現薩拉斯的任何一點異常，要不然他怎麼會是蝙蝠俠呢？
薩拉斯愛他，恨他，敬佩他，鄙視他。
他對布魯斯感情複雜，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蝙蝠俠就是蝙蝠俠，這世界上隻有一個的蝙蝠俠。
布魯斯看著薩拉斯：“我了解你，薩拉斯。”
或者說，他了解他自己。
“好吧。”薩拉斯也不屑於掩飾，“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告訴你吧，我確實是需要一點小小的幫助，雷霄奧古把我困住了。”
“依照你的能力，你可以隨時放棄身體準備逃跑，有人在你身邊？”
薩拉斯點頭，即使蝙蝠俠推測到了這個程度他也並不覺得驚奇。
“即使有人在你身邊，你也可以使用多個身體強行突圍，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你是肯定不會來找我的。不用置疑，我知道你同時使用過身體控製超人，還闖入了木筏監獄，以及在紐約使用你本來的身體誤導我們……三個身體不是你的極限吧，薩拉斯？你無法使用多個身體從刺客聯盟離開……雷霄奧古拿到了限製你的東西？”
薩拉斯的表情裂開了。
這不難推測，但是加上前麵的那些，這麼短時間裡就被摸得一清二楚，還是讓他有些說不出什麼感受來。
“現在我不隻是在你麵前站不起來了，蝙蝠俠。”薩拉斯很快恢複了鎮定，“你現在把我扒得乾乾淨淨。”
他改變了策略，開始示弱。
臉上掛上堅強的笑容，配合上他的腿，他看上去簡直脆弱無比。
布魯斯無比熟悉他這個樣子，即使知道他很有可能是裝的，他的內心中也不由自主生出一個念頭——這是我的兒子，是我那個雙腿有疾的兒子。
薩拉斯情況特殊，五歲就回到了他身邊，等於是他親手帶大的。
即使布魯斯足夠善於影藏自己的情感，他也必須得承認，他在薩拉斯身上傾注了足夠多的情感。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那麼無法相信……或者說接受薩拉斯居然會像小醜一樣成為一個瘋狂的超級反派。
他看起來那麼正常，那麼溫柔，言行舉止中沒有一點瘋狂的痕跡。
他的孩子在這裡和他對話，和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樣，有一瞬間都會讓人置疑自己曾經的認識——這個孩子真的是瘋的嗎？
是布魯斯錯了嗎？是他真的錯了嗎？
真的是他在這些孩子身上做錯了事情，所以傑森，薩拉斯，他們才會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嗎？
很多時候，布魯斯都會如此的思考。
薩拉斯很痛苦，他也很痛苦，最默契的是，他們都深知彼此的痛苦。
“薩拉斯。”布魯斯平靜的說道，他壓下所有的情緒，回歸到那個理智的蝙蝠俠，“你沒必要在我麵前偽裝，我已經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了。”
一旦戳破了薩拉斯那張虛偽的麵具，剩下的一切虛假就變得如此簡單易懂。
布魯斯已經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了，他不會再上當了。
他的孩子，他的魔術師，是個善於偽裝的瘋子，這點永遠不可能改變。
哥譚，不能有第二個小醜，而第二個小醜也不該是蝙蝠俠的兒子。
薩拉斯歎了口氣，沒有一點點的意外。
他早就想到了，無論什麼時候，蝙蝠俠都會是如此理智，如此完美。
“那交換吧。”薩拉斯輕鬆的說道，“利益交換才是最牢固的關係，一直是，也永遠會是。”
*
雷霄奧古走到拉撒路之池邊上，看著那一池綠油油的池水。
拉撒路之池，安靜到詭異。
“你在看什麼？”他背後有人說。
雷霄奧古沒有驚訝，仿佛早知道人會來一樣：“當然是在看你，我親愛的孩子。”
“不是吧，是在想怎麼把我沉底吧。”薩拉斯如是說道。
“你知道了？”雷霄奧古說，“怪不得你會避開你的男孩來到這裡。”
薩拉斯沒有回答他這句話，而是走到池邊，蹲下來。
伸出手，手放進拉撒路之池的水，綠色的池水隨著他的動作微微起了一點波瀾。
很奇妙，薩拉斯這一生似乎都在受這一個池子的影響，他的病態，他的命運，似乎都環繞在這之中，但是這個池子在他手下，順從的過分了。
“那個男孩怎麼樣？”雷霄奧古說，“他的腦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子，給薩拉斯一個不好的暗示。
薩拉斯平靜的說：“我讓他睡著了，以後他會習慣的。”
“是的，那些人稱呼我們為瘋子，卻不知道，我們看見的才是真實。”雷霄奧古說，“那個孩子非常幸運，得到了拉撒路之池的寵愛。”
他笑著看著薩拉斯，仿佛在暗示什麼。
“你到底想要什麼？雷霄奧古。”薩拉斯笑著說，“我從拉撒路之池裡爬出來的時候，其實你是有些失望的吧。”
“是的。”雷霄奧古坦誠的說道，“你沒有上來，我心裡不安，你上來了，我一樣不願意。”
“你其實是希望我永遠留在拉撒路之池裡，就像那個孩子一樣。”薩拉斯站起身，眯起眼，直視雷霄奧古，“拉撒路之池到底是什麼，雷霄奧古，你為什麼稱呼我為拉撒路之池？”
雷霄奧古看著他，良久之後，笑著的說道：“你知道酒神因子嗎？”
薩拉斯抬了抬眼皮，他聽過這個名字，在傑森嘴裡。
小醜得到酒神因子，複活了傑森，據說拉撒路之池裡的就是酒神因子。
“不不不。”雷霄奧古壓製著激動說道，“不是的，這裡的酒神因子是被汙染後的，真正的酒神因子被藏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他停頓了一下，抬眼看著薩拉斯：“你明白了嗎？”
“我不明白。”薩拉斯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
“薩拉斯韋恩出生的時候就沒有心跳，按照正常情況這是不可能活著。”雷霄奧古說，他稱呼著“薩拉斯韋恩”，仿佛他麵前站著的這個不是“薩拉斯韋恩”而是另一個不知名的幽魂，隻是占據了這個無辜的身體。
刺客聯盟之主扭頭看著他：“但是，薩拉斯韋恩確實是活著的，他所缺失的隻是一個靈魂，當他進入拉撒路之池，他就圓滿了。”
“既然我這麼特殊……”薩拉斯沉默了一會後，“那你為什麼放棄我呢？”
他盯著雷霄奧古，他不相信這個人說得話，因為他不信如果自己真的那麼特殊，雷霄奧古會輕易放過他。
至少也會把他解刨看看吧，如果是他，他就會這麼做，薩拉斯心裡殘忍的想到，全然不管他所想的那個是自己。
雷霄奧古的笑容僵了，慢慢消失在了臉上，隔了一會才說：“這件事情上我是做了錯誤的交易。”
“交易？”
雷霄奧古搖了搖頭，笑著說：“不說這些了，薩拉斯，你能認清楚事實，然後回到我身邊我很高興。”
他轉過去，伸手抓住了薩拉斯的肩膀：“你一直都誤解我了，我希望你回歸拉撒路之池，並不是想要犧牲你，要知道，你自己也隻有進入拉撒路之池才算是圓滿，所以這件事情對你同樣有著非凡的意義。”
“什麼意義？”
“靈魂，意識，□□，三者歸一，才能組成一個真正的你。”他更加用力的抓住薩拉斯的肩膀，用力之大，把薩拉斯的肩膀都捏到變形了，但是饒是如此，薩拉斯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他捏的不是自己的身體一樣，“如今靈魂和意識已經回歸了，你缺少的就是真正的□□。”
薩拉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雷霄奧古真誠的仿佛真的一心一意為著薩拉斯著想一樣。
然後他噗嗤一下笑了。
“聽起來這件事情對我非常有利。”薩拉斯微微眯起眼，笑容滿麵的說，“所以，我很好奇，你做了這麼多，又能得到什麼呢？”
他笑眯眯的，像是一隻毒蛇咬住了獵物。
雷霄奧古說得也許全都對，但是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他沒說——他幫了薩拉斯這麼多，他自己能得到什麼？
彆說是因為什麼祖父愛，彆說薩拉斯不信了，恐怕雷霄奧古自己都不相信吧。
“你以為我是孩子嗎？這世界最牢靠的關係隻有利益交換。”薩拉斯笑眯眯的說，“所以，告訴我，你能得到什麼？在這場聽起來於你毫無關係的交換中？”
他微微抬起頭，掌控一切。
也許雷霄奧古以為他會被那些話打動，畢竟他隻是一個孩子，一個初出茅廬的一年多點的反派。
如果真的是那樣，他就實在小瞧了薩拉斯。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相信過雷霄奧古，也永遠不會相信雷霄奧古。
畢竟他連布魯斯，連彼得都做不到真正相信。
太好笑了，在這點上，他和蝙蝠俠不是一般的像。
甚至於，他比蝙蝠俠更嚴重。
所以他根本就不信雷霄奧古說的話。
他更相信，雷霄奧古費儘心機造了這麼大一個局，他所能從中得到的一定比薩拉斯想的還要多。
“好了，該得到的我已經得到了。”薩拉斯說，“再多的，你也不會和我說了對吧？”
雷霄奧古眯起眼。
薩拉斯抬起眼皮子，漫不經心的說：“下麵就感謝蝙蝠俠吧。”
在他說完的瞬間，一聲巨大的爆炸在刺客聯盟響起。
“你！”雷霄奧古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麼，他的臉色不斷變化，最終化為冷笑，“你讓蝙蝠俠來？這恐怕是你最錯誤的選擇，他不會接受你，也不會接受你的男孩，最終你們的結果就隻剩下在阿卡姆裡相聚。”
“誰說的？”薩拉斯輕鬆的說道，“最多也隻有我會進阿卡姆好嗎？我的男孩好極了。”
雷霄奧古終於明白了：“你……”
“你總說我是拉撒路之池。”薩拉斯忽的一下笑了，“那我總該有點拉撒路之池的特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