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路無聊,加上晨間靈氣最為純粹充沛,幾人索性各自打坐運功,因此禪杖之上安靜得很。
淩瑤運轉兩周天後,輕舒了口氣。
然後便感覺有人看著她。
嗯?不都是在運功嗎?
她睜開眼,下意識先掃向對麵。
顧遠之、南清銳尚在調息運功,不是他們。
南清銳便罷了,她記得原著裡提過,顧遠之戒備心重,尋常都不會在人前運功,如今竟這般安穩……是仗著有玄真在?
也對,怎麼說玄真也是佛名稱道數百年的佛子。
一番胡思亂想,她已然忘了自己睜眼的目的,目光也順著腦子看向玄真。
後者正蓮花端坐,雙手扶膝,眼眸微閉,宛然入定模樣。
淩瑤略掃了眼,視線落在他那張略顯淩厲的俊臉上——真的好帥啊,為什麼就是個和尚呢……嘶溜……
卻見俊臉上的薄唇微啟,低聲緩道:“淩施主。”
淩瑤瞬間回神,立馬正襟危坐,道:“在。”因顧忌尚在運功的仨人,她的聲音也跟著壓得很低。
玄真掀眼。眸光幽深,似有千言萬語,又仿佛沉靜如海。
淩瑤被那雙眼迷暈了頭,一下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停了半晌,才弱弱地問了句:“師叔您剛才說什麼?”
玄真頓了頓,意味不明地看著她,再次開口:“你剛剛結丹,理應多運功穩固。”
這是怪她隻運行兩周天便偷懶?淩瑤眨了眨眼,看看其他人,仍然在打坐狀態。
她索性歪過身體,雙手撐著禪杖火焰紋,盤著的雙腿順勢換成跪姿,整個人半伏於禪杖上。
玄真:“……?”
淩瑤沒解釋,小心翼翼地摸著火焰紋,爬啊爬,直接爬到他身旁——當然,還留著半尺距離,再近會被玄真攆的。
“師叔。”淩瑤微微傾身,湊到他跟前,“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
淺淺藥香襲入鼻端,玄真後背瞬間僵直,搭在膝上的手指痙攣般顫了下。
他垂下眼瞼,低聲道:“淩施主請說。”
淩瑤無奈:“師叔咱能不能先打個商量?”
玄真睫毛顫了顫,微微掀眼,飛快掃了她靈動的杏眸一眼,問:“何事?”
“咱們都這麼熟了,我也一句一個師叔地喊您,您能不能彆淩施主前、淩施主後的叫我?我叫您師叔,您可以跟我師父一樣,叫我小瑤或瑤瑤啊。”
玄真沉默。
淩瑤盯著他的臉:“師叔?”
玄真低低應了聲,道:“禮不可廢。”
淩瑤沒轍,長歎了口氣:“行吧,隨您喜歡……我們還是聊正事吧。”她撓了撓腮,“是這樣的,我不是剛結丹嘛……”
她巴拉巴拉地將自己修行上的幾點疑惑扔了出來。
玄真耐心地依次解釋。
淩瑤越聽越來勁兒,當即在他旁邊盤腿坐好,按著他的指點開始嘗試,不過片刻便再次進入入定狀態。
察覺身側氣息綿長平穩,玄真才掀起眼皮,視線緩緩移動,直至落在那張小臉上。
杏眸閉著,看不到平日的靈動;小巧鼻子微微皺起,仿佛在苦思修行之道;粉嫩如花的櫻唇柔軟美好,出口之話卻堪比炙火,一把一把地燎向佛心——
“世人皆有所願。或為己身,或為親友家人……你有何願?”
“哎呀封建迷信要不得,你就是個佛修,又不是真的如來,沒事彆操心彆人,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世人皆敬畏貧僧,你為何不?”
“師叔,敬您是必然的,畏從何來?您這麼親和,大家為什麼要怕你?!天啊你對自己有什麼誤解嗎?”
“眾生有六苦,世間有萬惡。貧僧聽禪誦佛數百年,卻改變不了什麼。”
“師叔,人之所以叫人,是因為隻有兩條腿兩隻手。你佛理再厲害,終歸也隻是個人,彆把天下人都抗在自己身上,天下自有天下人去操心,你隻需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念你的佛,好嗎?”
……
被壓製的修為再次湧動,暗紅光影在眸底躍動——
忽有打量視線傳來。
玄真端坐依舊,望過去時,眸底已恢複沉靜幽深。
運功完畢的南清銳恭敬地朝他點了點頭,視線移動,落在身側閉目而坐的小姑娘身上,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欣賞。
玄真再次垂眸,扶在膝上的右手滑下,腕間念珠落入指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