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站在水邊。
山風悠悠, 溪水潺潺，青山綠水倒影水麵，遠山近林鳥叫蟲鳴。
端的是禪意無邊。
他緩緩撚動手中念珠, 眉眼半闔, 微微翼動的薄唇默誦《蓮華經》。
直到一道氣息逐漸飄近。
“前輩！”歡快的呼喊聲由遠而近。
玄真動作一頓，緩緩睜開眼，待聽到身後有些笨拙的落地聲，微微皺了下眉。
“前輩，等很久了嗎？”淩瑤蹬蹬蹬跑過來, 略到歉意道。
玄真轉回來, 視線在她粉腮杏眼上快速滑過, 望向鬱鬱蔥蔥的山林, 淡淡道：“無妨，貧僧也是剛到。”
淩瑤鬆了口氣：“那就好。”下一刻又高興起來，“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玄真“嗯”了聲：“這片山脈占地遼闊，獸類眾多，你……慈心穀似乎不擅身法，你的身法如何？”
淩瑤撓腮：“身法啊……能飛算不算？”
玄真：“……”
淩瑤尷尬：“看來是不算。”她小心翼翼, “那，還能去嗎？”
玄真：“……當然。”
淩瑤立馬笑開了。
玄真不再多說，緩緩飄起：“出發吧。”
淩瑤連忙運功跟上。
考慮到小姑娘隻有築基修為，玄真將速度壓慢，邊飄邊介紹：“見真寺附近山脈多平緩，大凶獸較少, 普遍都是溫馴的……”剛說幾句，他察覺不對，扭頭看去。
穿針鮮嫩顏色的小姑娘姿勢翩翩, 但速度極慢，短短時間，便落後他數丈遠。
玄真心中閃過抹狐疑。慈心穀對弟子修行如此輕忽嗎？
那頭，淩瑤發現他停下，臉上顯出幾分緊張和著急，卻依舊飛得慢吞吞的。
玄真也不催，隻飄在原地等著。
最後，淩瑤在他身前數步外停下，麵露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飛得比較慢。”
玄真看了她一眼，挪開視線，淡聲道：“無妨。”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慈心穀是不是不太重視身法修行？貧僧記得，貴師的身法武技還是頗為出彩的。”
淩瑤急急擺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們穀裡還是很重視的……”她有點尷尬，“是我學藝不精。”
玄真：“……”
淩瑤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是不是太慢了？”她抿了抿唇，沮喪道，“前輩若是不得空的話，我自己也可以的，見真寺的陣法很大，總能找到受傷的小動物……”
蔫蔫的樣子，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玄真數百年來見過無數的生離死彆和苦難，旁人看他四處行善、慈悲為懷，於他而言，不過是修行的一種。人、獸、妖、魔，在他這裡，都隻是世間螻蟻，再苦再難，也不過是天道、是輪回命道。
他佛心堅定，看眾生如看萬象，眾生平等，亦是萬象無相，喜怒哀樂怨，皆是浮雲。
可他卻突然見不得小姑娘這般模樣。
他微微用力捏緊念珠，定了定神，道：“貧僧既然應了此事，便不會反悔。”
淩瑤雙眼一亮：“真的嗎？”她瞬間恢複神采，“前輩您真是大好人，我昨晚果然沒看錯！”
玄真不答話，轉身，再次出發：“走吧。”
淩瑤喜滋滋跟上。
玄真這回速度放得更慢，同時輕聲指點：“凝氣於足，氣聚而不定。”
淩瑤茫然：“哈？”
玄真頓了頓，耐心解釋了一遍。
淩瑤恍然大悟，按照他說的方式調整內息，果真整個人穩當許多，真有那種如履平地的感覺，還能調節速度，頓時欣喜若狂：“天啊好好玩！前輩你太厲害了！”對上玄真幽如深潭的黑眸，她頓了頓，小聲解釋，“我原來不懂事，沒好好學……”
玄真挪開視線：“是嗎？淩施主往後還是需要多加努力，出門在外，方有自保之力。”
淩瑤連連點頭：“嗯嗯，前輩說得對，我以後一定好好學！”
玄真默然。
淩瑤剛學會飛行新技巧，滿滿新奇感。麵前的玄真雖然輩分高，但倆人昨夜裡暢聊過一番——雖然都是她再說。距離感卻著實沒有拉開太過，故而，她便運轉著氣息，踩著風力各種嘗試。左轉向，右轉向，騰空上升，下沉，還繞著玄真轉了個大圈……
玄真麵容沉靜，仿佛隻專心飛行。四處搜尋受傷小獸的神識，卻忍不住分出幾縷，仔細看著這小姑娘玩耍。
淩瑤飛的時候也沒有半分安靜。
“前輩，這樣不會倒誒！”
“前輩你看我轉圈轉得如何？”
“前輩，我能斜著飛啦！！”
“哈哈哈前輩你看我看我，是不是風度翩翩、瀟灑風流？”
聒噪一如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