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鈺不知自己母親做了什麼。
越臨近休沐時間, 他越無法平靜,往常古井無波的心境接連掀起風浪。
教諭讓一個學生喊溫鈺過來。
溫鈺敲響夫子休息室的門。
一位姑娘帶著麵紗,從門後出來, 蓮步輕移避到一邊, 隻露出一雙水光瑩瑩的眼睛。
溫鈺禮貌的避開, 眼神毫無波動。
“夫子。”
“來了。”
教諭看了一眼走遠的女兒,抽出溫鈺的課業:“這次策論是上次鄉試的策論原題, 是一道經典的截搭題, 我已經把你的課業批改過了, 這裡還有一份上次鄉試頭名的策論抄寫,你可以對比一下。”
所謂截搭題, 是將經義截斷然後牽搭在一起,難度比較高。
溫鈺恭敬的接過來。
之後夫子又從旁邊拿出一箱書,數十本書整齊的排列在書箱中, 看得出使用的人很愛惜。
教諭:“這是我當年考中進士前使用的書籍,是答應你的謝禮,自己搬回去吧。”
溫鈺繼續恭敬應是。
教諭看著他清俊的眉目, 把手放在桌子上, 笑眯眯的道:“對了,聽說你還未定親?”
“我這裡有一門好親事,你有意願嗎?”
他夫人前兩天回來後, 對這門親事表現的十分勉強。溫家確實和她想象的一樣,她無法適應,可溫老爺子看的清,她又試探過女兒的意思,是想門當戶對還是嫁個潛力股,她女兒想下嫁。
夫人糾結了很久, 才終於同意他來試一試。
教諭沒想過溫鈺會拒絕。
一是他沒定親,二是他介紹的親事,對溫鈺來說,應該是他這階段所能接觸到的最高的親事。
令人難以接受卻又是現實:貧家子弟很難出頭。
官場不是是非黑白分明的地方。
想走的長遠,背景和姻親皆很重要。
可溫鈺拒絕了。
他說:“...多謝夫子,在下已有心上人。”
心上人三個字從唇齒間流淌出來,順滑而流暢,溫鈺睫毛顫了顫。
輕飄飄的三個字,仿佛一根輕盈的羽毛,看起來沒有任何重量,飄落到大堤上,卻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堤壩決堤,滔天波浪席卷而來。
溫鈺知道後果,也知道教諭介紹親事的好處,但他從未想過娶彆人。
從未。
或許真的繼承了母親骨子裡的涼薄,他對所有人皆沒有興趣,許甜甜是唯一一個例外。
夫子略微驚訝,沒聽說他有心上人啊?但溫鈺又不可能說謊。夫子有點生氣,反應過來後,又知自己生氣沒有道理。
他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是他沒早早問過溫鈺的情況。
幸好他還沒告訴自己女兒。
做不成他女婿確實可惜,但溫鈺還是幫了他大忙的學生。
夫子笑道:“那你成親時可要記得給我送上請帖。”
溫鈺抿了抿唇:“是。”
河上村。
許家。
許甜甜最近多了一門課業,是她娘給她選的,說讓她多學一門算學。
許甜甜很頭疼QAQ。
許老爺子是賬房,會一點關於算學的知識,許甜甜本身也會一些,這些是她所有的基礎。
算學是一門‘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學問,每一個字都需要精準,不會就是不會,無法‘大致’,沒有‘可能或許’。
許家最近常出現的場景,便是許老爺子和許甜甜一老一少,趴在院子裡的石桌上,麵前放著一張紙,兩人同時抓耳撓腮。
許甜甜:“啊。到底怎麼做?”
許老爺子:“嘶,要不我們...”
許甜甜:“剛剛已經試過了,不對!”
許老爺子:“......”
許甜甜的相貌其實像極了許娘子,和許城和許老爺子不怎麼像,但兩祖孫現在麵對著麵,如出一轍愁眉苦臉時,眉目間又驚人的相似。
旁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兩祖孫。
許娘子和許城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意,甜甜和老爺子莫名可愛。
來買豆腐的村人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笑意,打趣道:“老爺子是在教甜甜算賬?”
在村裡人看來,女娃子學四書五經是出格的行為,但學個管賬還成,據說人家大戶人家的姑娘,都要學管賬。
許娘子沒說甜甜早就學過管賬,有些事外人不必知道,她笑著搭話:“是,學點東西。”
等人走後,平日沉默寡言又嚴肅的老爺子,嘴角往下撇了撇,不行了,老了,這腦子轉不動。
他年輕時特彆聰明,算賬本事是跟老賬房學的,老賬房當時防他們學徒防的特彆嚴,什麼都留著一手,他還是靠隻言片語學會了算賬。
“......”
所以這道題到底應該怎麼做??
兩人對坐相愁。
許甜甜突然想到:“是不是快休沐了?”
她這段時間腦子都用來思考難題,差點忘了溫鈺休沐時間...她可以請外援呀!
許老爺子自然知道她這時候為什麼提起休沐,算了算時間:“今日溫鈺便會回來。”
許甜甜眼前一亮:“好,我今天便去問他!”
許老爺子看向許娘子。
許娘子摸了摸許甜甜的腦袋,還是那句話:“明日吧,今日讓你言昭哥休息一下。”
在他娘說出那句話後,許娘子承認,她在遷怒,她對溫鈺的耐心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