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的月夫人(五)(1 / 2)

新皇封兵馬大元帥為並肩王,並且決定由他率領兵馬西征蠻夷之地,這對於大召的朝堂來說,可是一件極為震動的大事。

隻是這事情傳到河山王府之時,就變得有些平淡如水了。

畢竟蠻夷之地離安隴城太遠,而且這種朝堂上的事情,婦道人家自然沒有那麼關心。

但河山王府的人都發現,自從王妃被封夫人之後,臉上的笑容似乎多了一些,沒人往曖昧那方向想,因為所有人都可以看出王妃是拿新皇當後輩看,平日裡說起時,也總是與自己的子侄相提並論。

她似乎將一部分心思,從鬱鬱寡歡的與丈夫分居之中挪到了關心新皇身上。

比如,河山王妃身邊的貼身侍女就總聽她說:“與新皇比起來,我那兩個侄子,真是不成器。”

侍女們並不敢怎麼接這話。

新皇或許不在乎月夫人用這種語氣提起他,可其他人卻不敢冒犯,這位新皇在先帝舊部和吳元帥的支持下登基,卻並非是那等傀儡皇帝,他手握兩道兵符,還有禁衛軍擁護,這安隴之中,還真沒誰敢冒犯新皇的威嚴。

大概隻有她們月夫人毫無顧忌,提起新皇總是帶著笑容,話也隨意許多。

趙煥亦是發現了自己夫人的變化。

雖然他的王妃一向都通情達理,哪怕他們表麵的恩愛是假的,她也不曾大鬨過,頂多隻有些冷淡,但這些時日,她臉上的笑容多了很多。

甚至在今早,兩人一起吃早膳的時候,他還聽到她笑著說:“王爺今日可是要去那裡?”

趙煥微微一愣,目光稍微有些不自然,但他明白,王妃早已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沉默片刻,沒有反駁。

“嗯。”他點點頭,依然用平靜聲音道:“夫人這些時日似乎開心了許多,看來我真要感謝陛下了。”

“我確實很喜歡陛下。”

她說起‘喜歡陛下’的時候語氣非常自然,讓人不自覺就想起了她平時的語氣,新皇在她眼裡,是個孩子。

“我想,我該是年紀大了,所以開始喜歡熱鬨些,陛下宮中雖然稱不上熱鬨,但陛下心地善良,同我說話也時常花心思逗我笑,倒是比王府裡好一些。”

趙煥麵色自然笑道:“夫人說笑了,夫人還年輕,怎麼會老?”

“是嗎?”

媚天平靜看他,笑著說:“總歸日後也無子孫繞膝下,倒確實不用操心那麼多。”

趙煥臉色猛然僵住,許久才低下頭聲音乾涸道:“······是我對不起夫人。”

“這些話早已沒了意義,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如何。”

媚天收回看他的目光,眉宇竟然帶上了幾分溫和的笑容。

“七年了,人生有幾個七年?我若為你的事情牽絆一生,你不好過,我也不好過,與其如此,倒不如成全你。”

她雙手交疊,聲音平靜而緩慢,趙煥聽在耳中,手掌慢慢握起。

“所以我也想開了,你找個時間,將那人接回來吧。”

趙煥臉色一變,突然抬起頭道:“夫人這是······何意?”

“半年前我去過攬風樓,你也知道,我既然去了那裡,自然不是毫無知覺,與其把人放在那種地方,受儘折辱,不如接回來,至少我不會害他。”

媚天慢條斯理道:“有些事情想開了,便也覺得沒什麼,趙煥,你欠我的七年,你反正也還不了了,難道還要耽擱彆人七年嗎?”

“連月······”

趙煥臉色複雜看著她,心中一時有些難以言語。

有時命運總是弄人,這世上最不可控製的,便是感情,如果他當年沒有喜歡上另一個人,他該會很愛扶連月吧,畢竟這世上大概再也沒有比她更寬容的女子,便是她最怒火的時候,也從未在王府中鬨過,她的怒和她的人一樣,淡淡的,並不給人難堪。

若是換了個人,誰會想到攬風樓裡那個人的處境?

他當初把人放在那裡,除了為了保護他之外,也有一點是因為對連月的愧疚,但一晃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趙煥有時也覺得難以收場。

如果扶連月鬨上一場,他反倒輕鬆了,這世上恩怨不難報,難報答的是恩情。

“好了,這件事便如此決定吧,你自己去安排,人收進來了,便告訴我一聲。”

媚天放下碗筷,錦帕輕輕拭了拭唇角,起身離開,也沒再看趙煥一眼。

趙煥當天並沒有急著把人接回來,或許還是有些擔憂媚天,等到過了一天,媚天依然毫無反應,仿佛那天早上說的話她是認真的,於是他咬了咬牙,便去秘密把人接回來了。

見到那人的時候,媚天也沒有意外,她半年前去攬風樓,本就是為了見他,隻是後來突然間改變了主意,見了蘭卿。

這人正是當時攬風樓裡最好的頭牌,翰羽。

趙煥秘密接他回來,安置在王府中,對內卻說是遠方的親戚來投奔,總之府裡除了他和媚天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人就是當年太傅家的小兒子,是他河山王趙煥默默喜歡的人。

翰羽接回來之後,他倒是有好幾天沒和媚天見麵,不是沉醉於溫柔鄉,隻是他自己覺得對不起她,無顏見麵罷了。

而媚天則發現,翰羽雖然是趙煥秘密安置在攬風樓裡的,但他和趙煥不一樣,換而言之,他對趙煥並沒有趙煥對他那樣的親密感情。

趙煥在他眼裡,是他的救命恩人,兼阿姐的青梅竹馬。

因為許多年前,人人都以為小王爺和他阿姐才是一對,他自然也這麼認為。

或許他也有些感覺到趙煥的不對,但趙煥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自然是多了幾分依靠,這樣潛移默化下來,說是他一知半懂也行,但比起趙煥這樣強烈的感情,是絕無可能。

這些年他被趙煥安置在攬風樓裡,雖然那地方有些汙穢不堪,可他本身並沒有吃多少苦,用小閱子的話來說就是——這個小兄弟,挺單純挺好騙的。

翰羽的性格就像某些世家公子一樣,有著點文人的清高、孤傲,但性格並不複雜,比起一直在底層掙紮的蘭卿來說,無疑是天差地彆。

他對媚天有些微敵意,倒不是因為其他,隻是來自於她的身份和他的自我保護。

趙煥曾經與他阿姐被人稱為一對,如今他的王妃豈會半點意見都無?更彆提還是對著他這個曾經情敵的弟弟,換做他,心裡也會有些芥蒂的。

而且他隱隱約約記得,這位王妃娘娘似乎半年前來過攬風樓,當時見過他,雖然她臉上蒙著麵紗,但她身邊的侍女他還記得。

也就是說這位王妃娘娘明明知道他在攬風樓,還特意去那裡,顯然就是衝著他去的,雖然不知為何後麵放棄了,可這足夠讓翰羽警惕了。

倒是了解了前因後果的趙煥,終於在幾天之後為他們正式介紹了一番——他也擔心翰羽在王府的生活,畢竟王府後院是歸王妃管的,再者王妃如今被封夫人之位,誰敢違背她的話?他生怕翰羽不知真相,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夫人,這便是翰羽,你也曾見過,他是前太傅之子,如今住在王府裡,還望夫人多多照料。”

他朝媚天行了一禮,臉上表情十分鄭重。

媚天眸光淡淡看著他行完了這一禮,這才把視線移到他身邊有些局促不安的翰羽身上。

他比起半年前更多了幾分緊張,一張清雋的臉看上去有些嚴肅。

強忍著心中不適,他抱拳行禮道:“翰羽見過王妃。”

“免禮。”

媚天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便隨口道:“王爺怎麼不把他安排到自己的院中?”

趙煥臉色變了變,忙向她使了個眼色,急道:“夫人,翰羽喜靜,還望夫人為他安排個幽靜的院子。”

他生怕媚天一時口快,直接將真相說了出來,可翰羽還並沒有答應他什麼。

“原是這樣。”

媚天輕輕點了點頭,也沒什麼太多情緒,隻淡淡道:“那便住在我旁邊的敘靜齋吧,那裡景色優美,十分幽靜。”

“謝夫人。”

趙煥帶著緊張神色再次感謝她。

倒是翰羽微微抿著唇默默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進了王府之後,倒是發現了一些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的地方。

比如王妃和王爺的感情並不好,他們甚至有各自的院子,或者說,最中央的主院是王妃住著,而王爺住著府東的側院——這本就夠奇怪了,但奇怪的地方卻遠遠不止如此。

王妃雖然與王爺感情不好,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之間的交流卻很平靜,都沒有過一句冷嘲熱諷,仿佛在一個府邸裡過著兩個不同的人生,又像兩個互不乾涉的鄰居。

安隴還有比這更奇怪的王公貴族家嗎?

王府裡的仆人甚至都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景象,個個安分守己得很,隻有翰羽滿腦子不解。

可他也知道,他此刻寄人籬下,不該他問的他不應該多問。

媚天秉持著女主人的角色,每過兩天就會讓人去問一問他的院子裡差了什麼,需要什麼,有什麼不便,或者住得舒不舒心,這倒是讓翰羽吃了一驚。

這位王妃雖然對他沒什麼笑臉,可也不曾苛待他,或者說,她待他其實挺好的,王府裡也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勾心鬥角。

趙煥一日有大部分時間不在王府之中,他的事情便都是這位王妃操勞的,便連他練字的宣紙,她都有派人去府外專門為他購買,生活寧靜得有些讓他不敢置信。

翰羽就這麼在王府中平平靜靜渡過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他也見證了王爺和王妃之間完全與外界傳聞不同的生活,以及新皇對這位王妃的寵愛。

陛下時常邀她去宮中談心不說,還大把大把的東西往王府裡賜,當然,這不是給河山王府的,而是單獨賜予這位王妃的。

他曾經想象中的艱苦全然沒有,時日一久,他還能與這位王妃說上那麼幾句話。

王妃有時會邀他去花園賞花,說是久坐屋中對脊背不好。

翰羽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但人家好心相邀,他亦是不好拒絕的。

似乎接觸得越久,就越能感覺到河山王為何對這位王妃如此敬重,因為你實在無法對這麼一個人怒火相向,哪怕兩個人感情不好。

時光如流水,緩緩流淌,轉眼間大半個月過去。

王府中桃花開儘,梨花璀璨,夏日逐漸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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