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宴開始的那天,群臣早早就到了皇宮太極殿中,先是在祭壇上舉行完祭天禮,才一起參加晚上的祭天宴。
原本祭天大典才是重頭戲,可蘭卿急著進行後麵的計劃,幾乎是能省則省,許多繁瑣的過程都被他去除掉了,硬是讓一群老臣們看得目瞪口呆。
好在他表情還是很誠懇,畢竟在攬風樓裡待了那麼多年,該怎麼演戲他最清楚不過了。
今日是個大日子,便是連這些時日有些萎靡不振的趙煥都換了套全新的朝服,頭戴紫金冠,一副氣宇軒昂的樣子,隻是眉宇間的疲憊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滄桑。
翰羽的失蹤,對他來說打擊無疑是最大的。
就如蘭卿心愛著月夫人,所以想以最快的速度將他扳倒,然後自己上位,他也是一樣,隻是他對翰羽的感情更艱難、更隱晦,而且對於翰羽來說,他不知道趙煥心裡是如何想的,他也不知道這位河山王喜歡了他許多年,他隻知道自己被一個男人懷有那種想法,這和去小倌館裡不一樣,是完完全全的兩回事,再加上他這些年過得十分平靜單純,所以這件事他根本接受不了。
那個人本該是對他好,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親厚的兄長,是他要報答一世的恩人,但轉眼間就成了這樣,仿佛昔日的親厚,如今看來都成了彆有用心。
所以翰羽根本無法麵對他,加上又受了蘭卿的刺激,他選擇了遠走高飛,或者其他什麼,這些彆人都無從得知了。
失去了他蹤跡的趙煥自然不會好受到哪裡去。
他如一具行屍走肉,隻在今日才光鮮了一些,因為今日是祭天禮。
他沉浸在翰羽失蹤這件事中,甚至都不知道蘭卿計劃了十分惡毒的事情想要害他。
當然,蘭卿其實也不知道趙煥之所以冷落月夫人是因為他喜歡的人是翰羽,若是早知道這一點,恐怕他那天就將翰羽大卸八塊,然後和趙煥湊成一對,讓他們奸-夫-淫-漢去地下逍遙了。
他的心一向如此惡毒,除非是麵對月夫人才有例外。
這兩件事的始末大概隻有蹲在觀察屏幕裡圍觀的小閱子清楚一點,當然,他的魔鬼主人肯定十分清楚,但是媚天沒心情搭理他。
小閱子猶如一隻酸菜魚,每天沉默無聲的發出圍觀的呐喊,也沒有人聽見過。
他隻能懷著十分熱烈的心情,默默看著蘭卿麵上帶笑眼裡帶毒走在媚天身邊,和她一起接受群臣的朝拜。
他覺得這個時候蘭卿一定很開心。
祭天大宴開始之後,蘭卿舉杯敬群臣,一連敬了十杯酒,喝得大部分朝臣們暈乎乎的,不知道陛下今日是怎麼了,為何如此開心。
而媚天因為還是河山王妃的緣故,她的座位沒有安排在蘭卿身邊,而是和趙煥坐在一起。
蘭卿儘管十分不願,可卻不想拂了月夫人的意思,他的夫人一向守禮,哪怕趙煥如此待她,她也願意維護他的臉麵,可憑什麼呢?
蘭卿喝了許多酒,臉頰也有些紅暈了,心裡卻清明得很,腦子十分清醒。
他舉著酒杯,冷眼看著座下眼神已經有些迷糊了的趙煥,目光中沒有一絲溫度。
而蘭卿身邊,是許久未曾出來芳菲殿的扶連瑩。
之前那一晚具體的事情她已經忘記了,宮人們說她是不小心磕在了哪裡,而陛下那晚因為有急事所以沒來芳菲殿。
好好的侍寢機會成了這樣,她心裡也是極為不甘的。
今日祭天宴這樣大的日子,她便想著,陛下該來她殿中了,正好她頭上的傷口之前用了秘藥,好得也差不多了。
往日裡陛下時時刻刻與月夫人在一起,今日月夫人也要回王府陪王爺,陛下總不可能再粘著月夫人吧?
扶連瑩這樣想著,私心裡也有些看不起蘭卿。
果真是民間來的皇子,都這麼大了,居然還粘著長輩。
她沒想過陛下和夫人有什麼私情,畢竟扶連月的性格她清楚,以前在扶家的時候就是這樣,說一不二,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不守婦道的事情來,更何況她和河山王感情也好。
隻要今日陛下到了她宮中,她便定能讓陛下知道她的好,眼瞅著六月也快要選秀了,她再不做些什麼,恐怕就來不及了。
扶連瑩心中默默想了許多,隨著蘭卿的敬酒也不自覺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她算不上不勝酒力,但也不是千杯不醉,喝了這許多,她已經有些醉意了。
身邊蘭卿或許是見到她這副模樣,難得溫和了一點道:“瑩妃可是醉了?不如讓宮人扶你出去散散酒意。”
扶連瑩並不想離開陛下自己出去散步,但這是頭一次皇帝關心她,她便不忍心拒絕,隻好笑著說:“好,那臣妾便出去散散酒意,陛下也少喝些,不要傷了身子。”
“嗯。”
蘭卿微笑點頭。
待她被宮女扶出去之後,他才裝作若無其事的看向了河山王趙煥的方向。
今日的宴席中,有三個人的酒是他特意囑咐人換掉的,一個是趙煥,一個是扶連瑩,他們的酒裡都加了些料,還有一個便是月夫人,他擔心月夫人傷了身子,所以隻有月夫人那一桌酒壺中是茶水,而非酒水。
便是有人發現了也不會如何,誰會因為這件事去得罪盛寵正旺的夫人?
蘭卿此刻目光緊緊盯著媚天和河山王那一桌,見河山王隻是麵色通紅有些難受的皺起了眉頭,並沒有離開席位,他微微斂下眼眸,臉上揚起笑意,再次舉杯道:“朕再敬你們一杯。”
作為皇帝的好處便是他的一杯酒不過些許,而臣子們卻要滿上。
此刻已經有許多臣子忍不住想出去透透氣了,更彆提還喝了加了料的酒的趙煥。
他勉強喝完麵前這杯,眼神更加迷離,身邊媚天平靜道:“王爺,可是身體不適?”
趙煥定了定神,朝她揮手道:“無妨,夫人,為夫出去透透氣,有些悶,稍後便回來。”
他搖搖擺擺的起身,穩住了自己的身子,又揮開想要扶他的宮人,自己朝殿內側門走去。
媚天平平靜靜看著他離開,端起手中茶水輕輕抿了一口,眼裡壓下一抹深沉的笑。
但她什麼也沒說。
趙煥便一個人離開了大殿。
台階上座,蘭卿目光微凝,唇角有笑輕輕擴散開來。
他此刻是真的開心,舉起酒杯道:“眾位暢飲。”
底下臣子們忙舉杯,有不少人偷偷露出艱難表情來。
陛下今日不知道怎麼了,這酒水一杯接著一杯,可憐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完全不勝酒力啊。
但上位者賜予,下位者誰能拒絕?
一位位大臣喝得麵色發苦。
宴席過半,正是最熱鬨的時候,但已有不少人尿遁出去,大殿裡倒是空曠了許多。
蘭卿眼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他便起身道:“朕看你們都有些不勝酒力,倒是要好好保重身體,罷了,朕便先行一步,你們隨意喝,不必拘泥。”
他笑著說了一句,在眾多朝臣們行禮聲中離開。
離開之前,他特意隔著幾個坐席朝媚天眨了眨眼睛,動作偷偷的,有些俏皮的樣子。
媚天看到了,隻無奈笑了笑,也起身離開。
蘭卿的意思便是如此。
大概是見到了自己和月夫人如此合拍,又如此心意相通,蘭卿臉上的笑意更大了。
但他還沒走到大殿門口,便看到一個神色恐慌的宮女急急衝來,差點直接衝到了他身上。
“大膽,你是什麼人?”
蘭卿被她衝撞了一番,怒火瞬間而起。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大殿裡霎時間安靜下來,朝臣們都看著這個方向,看著這個宮女。
宮女神色一愣,很快跪伏下來,身體瑟瑟發抖,她惶恐至極道:“奴婢該死,衝撞了陛下,隻是、隻是······”
她似乎有些不敢說出什麼。
蘭卿臉色更難看了,見那宮女如此模樣,一腳踹在她的肩膀上,將她踹翻在地,他冷聲道:“說!”
宮女恐懼極了,臉色蒼白無比,終於哭喪著說:“奴婢、奴婢方才路過英華閣,發現、發現瑩妃娘娘和······”
英華閣離這裡不算遠,且因為後宮中妃子不多,這座宮殿還是空著的,但都有人時常去打掃,所以很乾淨。
此刻她提起瑩妃,在場的許多人麵色便有些奇異起來。
蘭卿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色更難看了,他的聲音幾乎冷成了冰。
“瑩妃怎麼了?”
宮女帶著哭腔道:“奴婢看見瑩妃娘娘和河山王······”
‘哢嚓’一聲,是瓷器碎在地上的聲音,眾人尋聲望去,隻看到夫人有些茫然的目光。
她看著那宮女,聲音竟然意外的平靜。
“你說誰?”
宮女顫抖著身軀,極為艱難重複道:“河、河山王······奴婢、奴婢是司六局的掌事宮女,方才路過英華閣,聽見裡麵河山王和瑩妃娘娘在說話······奴婢隻看了一眼,便嚇得趕快走開了。”
她不敢再說下去,隻跪伏在地上惶恐道:“陛下恕罪。”
蘭卿臉上沒什麼表情,他頓了片刻,極為冷靜道:“走,去英華閣。”
他沒有看任何人,隻大步邁出了宮殿門,誰也無法從他平靜麵容上看出他的情緒,隻能得知這位年輕的陛下,現在心情恐怕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