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年氏不願離婚,隻是因為不敢。她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年翔飛、離開了年家後該何去何從。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怕離婚後回了娘家,年氏的日子也不可能好過,可以說天大地大,她卻無處安身。
不過,這項擔憂在年氏來到淄市、入了護士班後得到了解決。在有了獨立生活的底氣後,唯一將年氏束縛在這場婚姻之中的,隻有她的兒子了。
這個時代,一旦夫妻離婚,除非夫家沒有撫養孩子的能力,否則孩子大多都會跟著父親。年氏不能離婚,因為她無法離開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樂兒一直體弱,倘若離了自己、落在彆的女人手中,當真不知是否還能順利活下來。
但是,如果麵前這位據說有錢有勢的周德升能夠幫自己解決這個問題呢?
心中微微一動,年氏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我可以跟年翔飛離婚,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聽到年氏的回答,年翔飛與周玲雲下意識抬頭,目露震驚,而周德升卻眸光一亮,整個人都振奮起來——隻要年氏同意離婚,彆說兩個條件了,就是十個八個,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您說!”周德升目光灼熱。
“第一,離婚後,我的兒子年康樂歸我,從此與年翔飛、年家,再無關聯。”年氏一字一頓。
雖然很對不起一直支持自己、關愛孫兒的公婆,但年氏現在必須要自私一回。沒有了年康樂,年家還有周玲雲肚子裡的孩子,但是自己除了樂兒,卻一無所有。
如今的年氏,對於年翔飛再無留戀,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對方毀掉自己現在的生活。倘若以一個自己已經不想要的東西,換取自己最疼愛的珍寶完全屬於自己,那當真算得上是一筆極其劃算的買賣了。
對於年氏的第一個要求,周德升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下來。哪怕年翔飛想要反駁,都被他帶來的仆人手疾眼快堵住嘴巴,隻能嗚嗚咽咽的說不成句。
強權之下,弱者是沒有發言權的,比如周德升對上魏崇穩,也比如年翔飛對上周德升。
不是自己的孩子,周德升給的半點都不心疼,甚至十分開心。畢竟,沒有女人願意撫養丈夫與彆人生下的孩子,這對於即將嫁入年家的周玲雲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見周德升答應得如此爽快,年氏心頭一鬆,真真正正放下心來。畢竟比起這第一個條件,第二個條件對於周德升而言更加輕鬆:“那麼第二個條件,我需要一大筆撫養費,還有樂兒的醫藥費。”
雖然天真柔軟,但年氏卻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她深深知道錢財的重要性。倘若隻是自己一個人,那麼這份護士的工作已然足夠她在淄市生活,但年氏卻還要考慮自己的兒子。無論是手術費、術後調養,還是感謝這一段時間魏崇穩的照顧,都需要耗費大筆的金錢。
“這個更加沒有問題了。”對於大商人周德升而言,能用錢來解決的都不是麻煩,“哪怕夫人不提,我也是絕不會委屈夫人的。”
年翔飛隻是個需要家中接濟的窮書生,哪裡能拿得出什麼撫養費?這筆錢,肯定是要算在周德升頭上的。倘若年氏沒有靠山,周德升大概隻是意思意思給點,但顧忌到魏崇穩,周德升就隻能破財消災。
根本沒有年翔飛與周玲雲什麼事兒,年氏與周德升已然迅速談攏了這筆“買賣”。
看到年氏神色冷靜,沒有半點難過的模樣,周德升簡直在心裡樂開了花,迫不及待奉上自己早已準備好的禮單:“這些都是鄙人準備的致歉禮,還請夫人笑納,算是鄙人替不孝女為夫人這些年所受的辛苦委屈致歉。”見周氏麵露遲疑,周德升又連忙補充,“當然,這些禮品並不算在撫養費之內,隻是鄙人的一番心意。”
年氏覺得自己這些年的確辛苦委屈,於是輕輕頷首,坦然將禮單收下。
無論是年氏還是周德升都害怕夜長夢多。談好價碼後,年氏一口應下了周德升的暗示,與他們一起坐車去了民政局。
大概,這是年氏——不,應該稱呼她為張箋茹女士——這輩子乾的最大膽、最雷厲風行的事情了。當孟暉得到消息的時候,張箋茹已經拿到了她與年翔飛的離婚證,正站在街頭一臉茫然。
雖然做出決定的時候十分冷靜果決,但當塵埃落定後,張箋茹依舊有些入墜夢中的恍惚,無法想象自己竟然真得做了這種事情。
看著離婚證上“解冤釋結,更莫相憎。一彆兩寬,各生歡喜”的詞句,張箋茹不知為何突然潸然淚下,似是在慶幸自己終於從這段冰冷無望的婚姻關係中解脫出來,又仿佛要將自己多年的痛苦憤懣隨著淚水一起宣泄而出。
看著離婚證,年氏一邊哭,一邊回憶了很多,並不知道一輛軍車在離自己不遠處緩緩停下。
孟暉拒絕了魏崇穩伸過來的手,勒令他在車上等待,而自己則下了車,一步一步朝張箋茹走去,輕輕環住她單薄瘦削的肩膀。
張箋茹抽泣之聲一滯,扭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兒子,下意識擠出溫柔的笑容,但很快,她的笑容驟然垮塌,伸手將兒子緊緊抱在懷中,放聲大哭。
這些年,張箋茹不知為年翔飛流了多少淚,而現在,則是最後一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Ashley 小天使扔的手榴彈=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