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1 / 2)

尤妮絲沒有想到,她從多米尼克那裡拿到的那瓶薩普莊園的波爾多紅酒,第一次招待的不是與她暢談星座的女孩子,而是與她許久未見的阿羅。

儘管吸血鬼的舌頭已經沒有任何味蕾,品嘗不出這瓶紅酒的哪怕百分之一的甘醇。

神盾局為她準備的小公寓內各種物品一應俱全,甚至還備了兩隻小巧精致的高腳酒杯,她動作熟練地打開酒瓶的木塞,將深紅透亮的液體倒入其中,輕輕握著酒杯,轉過了身。

屋子內沒有開燈,落地窗外的路燈餘光將阿羅的身體輪廓從一片黑暗之中溫柔地描摹了出來,他就坐在茶幾之後,背脊挺得筆直,那雙紅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似乎是要將她整個人一個細節也不落下地烙印在自己的瞳孔上。

他帶來的那束玫瑰花已經被插在了茶幾上的玻璃花瓶內,還帶著晶瑩剔透的夜露。

尤妮絲暗暗呼出一口氣,端著兩隻酒杯,走到了阿羅對麵,她將酒杯推到了阿羅的麵前,阿羅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後說道:“味道不及科林斯的葡萄酒。”

他的語調非常古老,像是隻出現在莎士比亞戲劇裡的詠歎調,聲音柔和到令人後背發寒。

尤妮絲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整個人向後,靠進了沙發裡麵。

阿羅笑了笑,垂下眼眸,拿起了高腳酒杯,他的手指修長而瘦削,被杯子裡的深紅色液體襯得更顯蒼白,他輕輕晃了晃酒杯,然後抬眸看向她:“我以為你會像以前一樣,再繼續躲著我。”

“我也以為就像你說的那樣,你不會再來找我。”尤妮絲平靜地說。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阿羅搖晃酒杯的動作頓了一頓,他發出一聲輕笑,說:“你當時果然在那兒。”

尤妮絲平靜地看著他,並沒有答話。

“這麼多年,我找了你那麼多次,你每次都冷眼看著我無功而返。”他將酒杯又放回了茶幾上,“最狠得下心的,永遠都是你,姐姐。”

時隔近兩千年,再從阿羅的口中聽見“姐姐”這個稱呼,尤妮絲恍惚了一瞬,從阿羅走進她的屋子那一刻就時刻緊繃著的眼神,終於有了些軟化。

“你可以無數次離開我,讓我痛不欲生,在我下定決心不再追尋的時候,又用一本日記將我拉了回來。”阿羅看著她,嘴角揚起一個略顯嘲諷的笑:“而我,永遠都像是姐姐的影子一樣,離不開,又追不上。”

“你開心嗎,姐姐?”

尤妮絲彆開眼睛不去看他。

良久,他說:“我恨你,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但彆妄想我會放開你。”

他站起身,伸手從花瓶裡摘下一朵玫瑰花,彆在了自己的胸口,走到了落地窗前,紗幔窗簾擦過他的肩,他的腳步一頓,然後回過頭去,垂在肩上的黑發隨之滑到了他的腦後。

“這些玫瑰是從科林斯灣帶過來的,你最喜歡的那片野玫瑰。”

尤妮絲整個人陷在沙發裡,看著茶幾上兩隻孤零零的高腳杯,過了許久,她伸出手,握著杯子,將裡麵的液體一飲而儘,毫無意外地沒有品嘗到紅酒的甘醇,隻有寡淡無味的液體劃過她的喉嚨,穿過她安靜的胸腔,墜入她早就停止了消化功能的胃囊。

尤妮絲當年從科林斯帶去斯巴達的葡萄酒大半都進了她的胃。

她的丈夫列奧尼特雖然生性沉默寡言,是一個標準的斯巴達戰士,但是卻在自己的權力範圍內給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她可以坐在酒窖裡喝個爛醉,也可以毫無阻攔地與科林斯通信,甚至允許她跳著舞哼著歌在紀律嚴明的王宮之中行走。

她來到科林斯半年後,就收到了父親的書信,信中說到她的繼母懷孕了,她將會再有一個弟弟或者是妹妹,同時,他也準備給阿羅張羅一門婚事,對方出自科林斯名門,與他同歲,是個漂亮活潑的小姑娘。

尤妮絲看見這封來信時,第一反應是開心,然而開心之後,卻有一種難言的失落。

父親還會再有自己的孩子,長久之後,會忘記這個遠嫁的大女兒;而阿羅……就像她在臨走的時候在他耳邊說的,他會有妻子,她是他的神明,然後也會習慣沒有自己這個遠嫁的姐姐的日子。

而那一封封帶著少年人幼稚到極點的詛咒的信件,不會再跨越大半個摩裡亞半島,寄到她的手上。

她當晚就醉倒了在了酒窖裡,等醒來的時候,便看見映滿眼簾的晨光,與坐在床榻邊看地圖的列奧尼特。

列奧尼特作為一名戰士,感官極為敏銳,他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過頭來,正好撞進了尤妮絲的眼眸之中,這個向來寡言的斯巴達王子在沉默許久之後,突然問她:“想家了?”

她愣了愣,隨即又躺了回去,啞著聲音說:“科林斯有最好喝的葡萄酒,最美的野玫瑰,還有最好的父親。”她頓了頓,想起了在科林斯仲夏之時,那個死死盯著她的半大少年。

“和最可愛的弟弟。”

她笑了笑,然後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