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曾說過,愛麗絲所預知的未來是非常主觀的,可以根據當事人想法的改變而改變,尤妮絲從一開始就覺得這個預言一出來就代表了它將不會實現,如果一出現要跟阿羅共進晚餐的苗頭,她就會嚴詞拒絕,不給這個預言一點實現的機會。
但她沒想到,預言也是會曲折實現的。
她跟阿羅之間隔著一張茶幾,一盞火光飄忽的燭台,以及一袋子對於吸血鬼來說寡淡無味的鴨血,空氣仿佛凝滯,聽覺仿佛喪失,她借著燭光看了看阿羅血紅色的眼眸,然後低下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良久,她聽見阿羅低低笑了一聲:“我倒不知道你跟卡萊爾學起了吃素。”
“葷腥沾得多了,偶爾也換換口味。”她也笑了笑,隻是這個笑容多少有些勉強。
她抬起頭,準備將塑料袋裡盛著生鴨血的打包盒拿出來,剛抬眼便撞進了阿羅的眼睛裡,她的笑僵了僵,然後向後靠在沙發椅背上。
阿羅雙手交疊在膝蓋上,專注地看著她,然後說:“我發現,即使你願意見我,也不願看我的眼睛。”
尤妮絲的視線移向他搭在黑色西裝褲上蒼白而修長的手指,笑著說:“是嗎?”
“是的。”阿羅說,“你在看哪裡我一清二楚。”
尤妮絲將視線上移,終於與他的目光相撞,然後看見他的眼角微微彎了彎。
來了,這個曾經跟她一模一樣的,標誌性的假笑。
從成為吸血鬼之後,阿羅的眼睛就一直保持著這種仿佛罩著一層薄薄霧色的紅,像是鮮血被注入瞳孔,而血紅太過紮眼,所以給他罩上了一層神秘的紗幔。這種顏色格外適合他,看上去有種赤裸裸的危險,卻又讓人難以捉摸。
尤妮絲一開始很喜歡這個顏色,直到最後,連她也看不透他了,才開始懷念起這個弟弟還是人類時,那雙單純的,燒灼著他所有偏執的黑色眼睛。
尤妮絲呼出一口氣,收回自己臉上所有的笑容,冷冰冰地看著他,說:“你這次來我這兒,該不會隻是來看看我的夥食吧。”
“本來不是,但是看見姐姐居然淪落到喝已經冷掉的生鴨血,所以有些為姐姐擔心了。”阿羅也考上了沙發椅背,將左腿疊在右腿上,雙手輕輕搭著兩邊沙發的扶手,眯了眯眼睛,聲音依然是溫柔而儒雅的,跟所有乖巧的弟弟沒什麼兩樣,“姐姐是咬不動血管了?我可以代勞。”
尤妮絲微微翹了翹唇角,然後又很快往下拉:“不勞煩弟弟了。”
阿羅挑著眉,搖了搖頭:“姐姐連一個假笑也欠奉,實在令我傷心。”他將搭在兩邊扶手上的手虛虛交握在一起,疊成塔狀,輕飄飄地說,“你是看見我所以不開心嗎……是啊,你躲了我兩千多年,你根本就不想見我,怎麼可能會開心呢。”
他垂了垂眼眸,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道陰影。
“不過讓你失望了,姐姐,就算你再怎麼難過,再怎麼不想見到我,我還是要出現在你的麵前。”他就那麼垂著眼,看著燭火在茶幾上投下的影子,忽然抬眼看向她,臉上又戴上了那張假笑的麵具,“你說,我找了你這麼多年,怎麼舍得讓你又消失了。”
尤妮絲歎了一口氣,將頭扭向了一邊。
當年她離開阿羅的時候,也是一個深夜,她衝出了他們在羅馬的家,那一晚的月色並不旖旎,四周安靜一片,隻有始終跟在她身後的阿羅的腳步聲,一聲一聲,撞入她的耳朵。
她猛地回過頭,死死盯著他,說:“你離開我的視線,趕緊離開我的視線,要不然下一秒我就會殺了你。”
阿羅盯著她,那雙紅色眼眸像是燒起了火,將罩在他瞳孔上的那層霧色燒得支離破碎,那血紅仿佛凝結出了實體,下一刻就要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