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2(1 / 2)

距離尤妮絲上次見到狄黛米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了, 那時候活潑可愛的小姑娘, 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一頭濃密的深褐色的卷發,皮膚如同牛奶般白皙,相貌與阿羅有幾分相似,但是更加柔和一些,如同春天剛剛張開幾片花瓣的新蕾一般,稚嫩而惹人憐愛。

她跪在國王麵前,臉上布滿了淚痕, 眼神中帶著懇求。

國王年過四十,身材肥碩,斜靠在榻上, 任一個相貌豔麗的女奴為自己揉肩,眼睛微微眯起, 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美麗的姑娘, 然後笑了笑, 說:“好啊,你讓你母親自己來跟我求饒。”

狄黛米的雙肩輕輕顫抖著, 垂下了頭,沒有說話。

“你也知道她打心底裡是多看不起我是吧,現在天天就盼著我死,如果不是她身體不如從前了, 而且柏提斯被我貶謫去了其他地方,芬德爾也死了, 她應該還要效仿十來年前親手毒死她兒子那樣,把我殺掉吧。”國王揮了揮手,臉上笑意更深,隻是語氣卻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陰森。

“不是那樣的,母親跟我說過了,她沒有參與……”

“她有沒有參與,她自己心裡非常清楚。”國王晃了晃腦袋,用輕快的語氣說著。

“她從來就看不起我,覺得我一個卑賤的色雷斯下等貴族,隻不過擁有了祖先的庇佑,就成為了科林斯的國王,我比不上先代國王,也比不上普美修斯,配不上她這個人老珠黃的雅典平民,但是……”他頓了頓,揚起了下巴,“我偏偏就有讓她去死的能力。”

狄黛米微微睜大了眼睛,眼淚又一次湧出了眼眶,她雙膝跪倒在地,急切地上前挪動,說著:“父、父親,您不能這樣,母親隻是一時糊塗,她的病真的很嚴重。”

“我當然知道。”國王揚了揚嘴角,“她也清楚得很,我不過是把她當時放在她兒子酒杯裡的□□分成小份小份地還給她了而已。”

狄黛米當場便愣住了,整個人如同一塊僵硬的石頭一般,原本漂浮在她肩膀上的尤妮絲也微微有些驚訝。

“麵對這樣的毒婦,也就隻有先下手為強了。”國王閉上了眼睛,又躺回了榻上,順手摸索上了正在給他揉捏肩膀的女奴的手,慢悠悠說道,“而你,狄黛米,科林斯會給你一個容身之地的,但你也該準備準備,出嫁了。”

尤妮絲化成一團飄渺無形的煙霧,跟著失魂落魄的狄黛米,一路走到了科林斯王宮最角落的一處宮殿前。

比起科林斯王宮如今的金碧輝煌,這座宮殿可以用簡陋二字來形容,殿前的門柱布滿了劃痕,甚至還有被人鑿過的缺口,院子裡沒有侍從打掃,顯得分外狼藉,隻有窗台下一片迷迭香仍然生機勃勃,也隻有這樣的綠色給這個黯淡的院子裡增添幾分色彩,看上去不至毫無生活之氣。

尤妮絲隻記得自己在王宮裡生活了十八年,可真正走到這處偏僻角落的次數都可以用一隻手數得出來,昔日榮寵的往後,如今就生活在此處。

狄黛米在進門之前便先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調整好了表情之後,才推開門走進去,老舊的木門在推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又在空曠的內室中回響,讓人頓感蕭瑟。

尤妮絲跟著飄進屋內,從一片昏暗中,看到躺在床上,神色憔悴的西莉亞。

西莉亞聽見響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在看見隱隱約約的身影之後,笑了笑,用虛弱的聲音說:“你來了,我的寶貝。”

狄黛米坐在了床前,握著她的手,重重點頭:“我來了。”

“真好。”西莉亞艱難地笑著,“能彈一會兒拉琴嗎,我想聽一聽。”

她勉勉強強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床頭的位置,而尤妮絲也早在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床頭放了一把裡拉琴,琴聲已經極為陳舊,看上去年代極遠且疏於保養,然而儘管如此,她也能認得出來,這是她小時候送給阿羅的那一把琴。

後來這把琴從瀕死的阿羅懷中滑落,永遠留在了科林斯王宮。

“母親……”狄黛米的聲音中已經有了些哽咽,“我彈得不好。”

“你阿羅哥哥小時候彈得那麼難聽我都聽過來了……”西莉亞笑著說。

狄黛米點點頭,然後低下頭,默默抹去快要衝出眼眶的淚花,然後側過身,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把裡拉琴,深吸了一口氣,屏住了呼吸,才撥動了其中一根琴弦。

這把琴已經很多年沒有保養過了,琴弦有了些鬆動,彈出來的音飄去了老遠,說實話,並不算好聽。

然而,彈琴的人彈得小心,聽琴的人,也聽得認真。

尤妮絲漂浮在半空中,仔仔細細地盯著西莉亞看,看了許久,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那些侍女說得沒錯,西莉亞老了,而且因為慢性中毒,臉色極差,眼睛也渾濁了起來。

她從小就聽說了科林斯第一勇士普美修斯為了一個雅典女人拋家棄國的故事,八歲時候第一次見到從雅典而來的西莉亞和阿羅母子,尚還年幼的她就已經懂得了什麼叫美與醜,看著西莉亞,她也懵懵懂懂地覺得,普美修斯為了她遠走雅典,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