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2 / 2)

她記得亞斯伯格症和普通自閉症還是有點不一樣,自閉症是排斥疏遠而亞斯伯格症其實是希望得到友誼的,隻不過因為社交有誤會總是弄巧成拙。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讓郯墨不受控製的緊張,肌肉變得僵硬,情緒變得非常不安。

曾經還在美國和母親居住的時候,母親帶著他見過一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在對他有了一定的了解後,對他的母親說,“你的孩子在麵對人群時,內心感受到的壓力,是與現場的人數成正比遞增的。”

他那時隻有十歲左右,卻已經完全明白遞增的意思,他迅速的在腦中運用數學公式和幾何圖形計算出了醫生的意思:兩個人互動時隻有一個連接,三個人有三個連接,四個人有六個連接,五個人有十個連接...

而此時周圍的連接多到根本數不過來,沒有人看得出他沉默而又死寂的麵容下,內心麵對著怎樣高強度的緊張和焦慮。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連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郯墨下意識都會覺得是自己聽錯。

直到那個聲音又喊了一次,郯墨超於旁人的聽覺,在第一時間就辨認出來聲音的來源方向。

他抬起頭來,看見昨天那個和她說了對不起,還推了他輪椅的女生,站在與他降級1.5米的地方笑著看著她。

“早上好啊”,這個女生說。

郯墨細白的手指緊緊的抓著輪椅,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喬嵐,麵部的肌肉就像壞死一樣整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能分辨出這是簡單的打招呼,他也不像很小的時候那樣分辨不出一個人到底是哭還是笑,現在的他可以確定眼前的女生在對著他笑。

可是僅此而已了。

笑有很多種,微笑,冷笑,苦笑,大笑,訕笑等等,正常人隨著年齡和閱曆的增加,可以無師自通的明白這些表情背後的含義,可是郯墨不行。

郯墨曾經在字典上查過每一個詞的意思,但是亞斯伯格症還是讓他無所分辨,他用了很久的時間,這才簡單的區彆出了微笑和大笑,並在心裡記住人在微笑和大笑時候的麵部表情。

母親在給他拍照的時候讓他微笑,並告訴他微笑是略有笑容,唇角微微上揚,甚至可以露出一點牙齒,而大笑是因為曾經有人大笑笑出了眼淚。

眼前的這個女生,是在對他微笑。

可是想起微笑這個表情的背後,郯墨重新低下了頭,就像一個接收到錯誤指令的機器,在短暫的辨彆後又恢複了以往的沉默。

他想起在七歲那年,鄰居的男孩以非常友好的態度和他交談,他的臉上就帶著這樣的微笑,可是下一刻男孩就將他狠狠的推了出去,他撞在了堅硬的水泥地上,血跡順著臉頰滑落時,他隻聽得到遠處母親喊著他名字的聲音,以及男孩毫不掩飾的哈哈大笑聲。

他還想起在十歲的時候,那些經常嘲笑他是傻瓜的同學找到了他,他們告訴他,他們很慚愧以往對他的捉弄,問他是否願意接受他們的道歉。他原諒了他們,他們給了他一瓶汽水,他打開了汽水,裡邊卻飛出了一隻發瘋的馬蜂。

這樣的捉弄和欺淩從來不曾間斷,其餘的孩子們通常以此為樂。

他們都說他是傻瓜,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的上當,可是他沒有辦法。亞斯伯格症讓在麵對人的時候,眼睛蒙上了一層霧,他分辨不出惡意和善意,他分辨不出好人和壞人,更分不清幫助和捉弄,因為一切捉弄從一開始都是以“善意的幫助”開始欺騙的。

到了後來,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他將它們全部歸於惡意,他不再相信除了母親以外的任何人,這樣也就不會再有被追弄,也就不會有每次相信後又被傷害的痛苦。

所以,他依舊低著頭,沉默的從喬嵐身邊經過,沒有給她任何的反應。

沒有人會喜歡他,也沒有人會善意的對待他。

他天生就是精神上的瘋子,是被拋棄的殘次品。

而殘次品,

注定不會被任何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