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池仔細一瞧,霎時愣住了。
這不是他之前看見的帶著溫良脖子上的那顆石頭嗎?居然跑到林將軍這裡來了……
難怪林將軍在桃花宴上表現得那麼奇怪,甚至把溫良該做的事全做了。
也許便是這顆石頭在中間作怪。
溫池心情複雜,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抬眸瞧見林將軍大大咧咧的表情,似乎還挺喜歡這顆石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不知林將軍是否找過失主?”
“自然是找過的。”林將軍撓了撓頭,“我命侍衛把整個桃花宴上的人都問了一遍,沒有尋著失主,後來我打算把這顆石頭交給長公主保管,長公主卻說它不值錢,讓我逮著它,指不定哪天就被失主瞧見了。”
溫池:“……”
他記得那天溫良被太子殿下的人趕出了桃花宴,林將軍當然不可能找著溫良。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自從我撿到這顆石頭之後,我似乎開始轉運了。”林將軍把墜著石頭的紅色細線重新掛在脖子上,又把石頭塞進衣領裡,一臉迷信地說道,“也許我命中注定會撿到這顆石頭,這顆石頭就是我的幸運石。”
溫池暗戳戳地想可不是嘛,畢竟這不是顆普通的石頭,而是顆帶有係統的石頭。
隻是這顆石頭貌似要放在溫良身上才能啟動係統。
本來溫池還有些猶豫是否將這顆石頭的主人是溫良的事情告訴給林將軍,可是瞧見林將軍對這顆石頭愛不釋手的模樣,他實在說不出那些話。
最重要的是——
如果溫良找回這顆石頭,豈不是一切都要重回正軌,而溫良也有了光明正大搞死他的理由?
想到這裡,溫池突然有些慶幸剛才沒說出那些話。
聖母心發作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他作為裡最大的炮灰,還是安安靜靜地待著吧,不要插手主角的任何事。
於是接下來,哪怕林將軍又主動說起了石頭的事,溫池也安靜如雞,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心,認認真真地當起了背景板。
一行人來到府外,侍衛早已替他們準備好了馬車。
坐上馬車後,溫池發現時錦的臉色仍舊蒼白得厲害,而且他好像很排斥林將軍的靠近,隻要林將軍稍微離他近了點,他就立馬和林將軍拉開距離。
溫池想到了林將軍掛在脖子上的那顆石頭,突然間隱隱約約有了些猜測:“瑄王。”
時錦正在閉目養神,聞聲有些疲憊地睜開眼睛,看向溫池。
溫池說:“你看起來很不舒服,不如你先回周府歇息吧,我和他們去便是了。”
瑄王搖了搖頭:“不行,我得親自帶著你們去看看。”
溫池頓了頓,又說:“你找過大夫嗎?”
“桃花宴之後我便找過幾個大夫,可惜那幾個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時錦歎了口氣,他以為這件事傷透了腦筋,“許是積勞成疾吧,等這件事告一段落後,我會向父皇提出調理一段時間。”
溫池說:“如此也好。”
這時,一直在旁邊聽著的林將軍開口了:“瑄王,我帶兵打仗這麼多年,也見識過不少邊疆那些奇奇怪怪的病症,你把你的病症說給我聽聽,興許我知道解決的法子。”
說完,林將軍便直勾勾地盯著時錦,等待著時錦的回答。
哪知道時錦隻是轉過頭,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隨後什麼話也不說,又將頭轉了回去。
林將軍:“……”
他感覺自己被針對了。
馬車行駛了一個多時辰,才到達目的地。
時錦迫不及待地率先下了車,其餘三個人跟在他後麵。
他們貌似來到了城郊,這裡比城中更加破敗不堪,放眼望去,全是隨意搭建的棚子,還有東一塊西一塊的農田。
棚子裡的人聽到了外麵的動靜,紛紛跑出來看熱鬨。
那些人衣衫襤褸,似乎很久都沒有洗過頭和澡,臉上有很多汙垢,幾乎看不清原本的麵容,這些人都被餓得麵黃肌瘦,兩眼無光地望著他們。
饒是溫池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在親眼看到這一幕之後,他心裡還是很不好受。
走在前麵的時錦等人似乎和溫池有相同感受,詭異的沉寂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就連喜歡說話的林將軍也沉默了。
隻有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的周知府早已習慣了這種景象,一邊命令侍衛驅散人群一邊小聲叮囑他們:“等會兒要是有人向你們要錢,可千萬不要因為可憐他們就給他們錢,大家都窮怕了,隻要有人給錢,其他人都會一窩蜂地圍過來。”
時錦點了點頭,聲音艱澀:“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周知府發出一聲歎息:“自從蝗蟲肆虐以來,百姓們的生活便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沒了糧食,大多數人都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可是這麼多張嘴,總不能全靠我們來救濟。”
並且晉州位於南方,氣候適宜,土壤肥沃,正是種植糧食的好地方,大多數晉州人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世世代代靠務農為生。
如今鬨了蝗災,不管是女人孩子還是莊家漢子都等在家裡餓肚子,城裡也沒有那麼多差事來養活他們,如此一來,不僅消耗國家的儲備糧還在白白浪費勞動力。
若是不早些把這次災害解決了,隻怕餓到極致的百姓們會揭竿而起,到時候事態隻會越來越嚴重,甚至會引發大麵積的動亂。
周知府一路走一路說。
最後,他們來到一塊大麵積的農田前。
看得出來這塊農田在之前種上了滿滿的糧食,可惜經曆了蝗災,生長出來的糧食被啃得連根都沒剩下多少。
周知府對此無能為力,詳細介紹完這片土地的情況後,便退到了一旁,打算把這件事交給時錦等人處理。
時錦半蹲在地上,查看了一番之後,才起身看向溫池:“你看看呢。”
溫池撿起些許土壤,放在指尖攆了攆:“蝗蟲最喜歡在這樣濕潤的土壤裡產卵。”
時錦苦笑:“所以晉州年年都會鬨蝗災。”
之前溫池還在京城時,紙上談兵的建議時錦組織百姓們新修水利、植樹造林等等,雖然這麼做會耗費很長的時間,但是也會有很大的效果。
然而現在來了晉州,溫池才意識到他說出那些法子時有多麼天真。
且不說他那些法子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才能見到成效,隻看百姓們的生活狀態,在無法果腹的前提下,又如何拿出力氣來做那些事?
隻怕到時蝗災沒治成,百姓們已經餓死了一堆又一堆。
哪怕由國家來發放糧食,也不可能在未來幾年到幾十年裡養活這麼多人。
他們還是得想出一個短時間內能有效控製住蝗蟲的法子才行,至少先保證百姓們的溫飽。
溫池和時錦隨著周知府一起看了好幾塊農田,時間在他們的討論中不知不覺地流逝了。
轉眼到了傍晚。
夕陽西下,豔麗的火燒雲猶如漂亮的花紋,布滿了半邊天空。
“瑄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趕明兒再來看。”周知府對時錦說,“這裡不同於京城,入了夜就不太安全。”
時錦想起一路過來看到的景象,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也好。”
準備離開時,溫池忽然發現之前跟隨他們的花子藏不見了蹤影。
他趕緊詢問了周知府,才從周知府的隨從那裡得知花子藏在百姓們居住的棚子那裡替一個小女孩看病。
花子藏在外遊曆多年,不僅精通醫術,還了解許多民間才會流傳的疑難雜症,他被林將軍邀請來晉州倒不是為治理蝗災出力,而且聽說晉州百姓們被疾病困擾,才決定過來看一下。
一行人還未走到那些棚子前,便遠遠的聽見了一陣喧鬨聲。
似乎是有人發生了衝突。
林將軍和時錦對視了一眼,時錦點了點頭,林將軍便會意地領著身後的侍衛大步流星往前走去,他的手也在不知不覺間摸到了刀鞘上。
溫池和時錦緊隨其後。
走近後,便看見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已被林將軍和侍衛們驅散開,中間是臉色難看的花子藏以及躲在他背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婦女,花子藏懷裡還抱著一個同樣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花子藏拿出手帕替小女孩擦拭眼淚,輕聲細語地安慰著小女孩。
而護在花子藏前麵的林將軍眼神凶惡,將腰間的長刀抽出了大半,他惡狠狠地踩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肩頭,厲聲道:“你再敢動一下,可彆怪我一大刀不長眼了。”
中年男人被林將軍嚇得發抖,連聲求饒道:“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大人饒命啊!”
“林將軍。”時錦皺著眉頭,走了過去,“這是怎麼回事?”
林將軍不屑地嗤笑一聲,瞥了眼快被嚇尿的中年男人,嘲諷道:“這個人打算把他的小女兒賣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做填房,他之前已經賣了三個女兒了,他這個小女兒才八歲。”
聞言,時錦的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結:“晉州竟有這種事發生……”
話音落下,他將陰沉的目光投向身後的周知府。
周知府感覺自個兒的雙腿在發軟發顫,他好不容易站直身子,連聲說道:“是我管理不當,還望瑄王責罰。”
說罷,周知府趕緊喊來侍衛把那個中年男人抓了起來。
中年男人拚命求饒,後來被侍衛粗暴地踹了幾腳,發出殺豬一般的哀嚎聲。
這個小插曲就這麼過去了。
然而大家的心情比來之前更加沉重,以至於在回程的馬車上,幾乎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