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曾經知道時燁的血液能夠治愈一切傷口時, 他也從未想過把時燁的傷口當做藥來用, 那是血、是時燁的血, 並非生長在土裡的藥物。
可是、可是這小孩竟然堂而皇之地把時燁喊做藥引!
若是沒有花家的長輩教他,他一個孩子又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溫池氣得拎著男孩的手都在發抖, 他感覺自己快要嘔出血來, 恨不得就地把這男孩揍上一頓, 可理智告訴他不行。
他還沒說話,男孩卻以為他的沉默是在否認,便道:“你騙不了我, 我能聞見你身上的味道, 和那個藥引身上的味道一樣。”
溫池瞥了男孩一眼:“什麼味道?”
男孩舔了舔嘴唇:“香香的味道。”
溫池拉下臉來, 拎著男孩便往外走, 既然男孩已經識破了他和時燁的身份, 那他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他在哪兒?”溫池問, “告訴我, 我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溫池以為男孩會死鴨子嘴硬,哪料男孩果斷抬起手,指向北方:“他要的東西在那邊,他必定也會去那邊。”
溫池一邊拎著男孩一邊往男孩所指的方向走,走著走著,他有些使不上力氣了,便把男孩放在地上。
雖然溫池感覺這個男孩十分奇怪, 但他還是對一個孩子下不了手, 便打算讓男孩自個兒走, 沒想到男孩跟在了他身後。
途中溫池迷失了方向,居然還是男孩再次向他指了路。
“沿著左邊的道往前走,走到蓮花池邊即可停下,他要的東西就在蓮花池右邊的房子裡。”
溫池懷疑過男孩說的話,卻也彆無他法,除了聽從男孩的建議外,他就隻剩下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這一個選擇了。
橫豎都是碰運氣……
隨著他們距離蓮花池越來越近,路上碰到的花家人也越來越多,卻無一例外不是身上帶著大大小小的傷。
溫池趕緊躲了起來,那些花家人見著男孩,原本匆忙的腳步也慢慢停了下來。
“容肆!你為何在這兒?這兒危險,還不趕緊回房待著!”
名為容肆的男孩瞬間恢複到了孩童才有的天真爛漫的模樣,他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嘴裡連聲應著是。
招呼容肆的那些人來去匆匆,連容肆手臂受了傷都沒注意到,隻叮囑容肆快些回去。
溫池便趁著那些人和容肆說話的功夫,一口氣朝著蓮花池飛去。
聚集在蓮花池附近的人極多,溫池躲在樹枝的陰影處,目光躍過底下的人群,最後落在立於蓮花池另一邊的高大人影上。
那個人一身都是黑色,頭戴帷帽,垂落下來的黑沙遮擋了他的麵容。他猶如一個木偶,紋絲不動,也絲毫不受周圍那麼多人的影響。
溫池看著那個人,便再也挪不開目光了,他的瞳孔逐漸放大,裡麵既是詫異又是驚喜。
雖然那個人從頭到尾都包裹得嚴實,但是他能認出來那個人就是時燁。
是時燁。
哪怕改頭換麵了,他也能在片刻間認出來。
隻是時燁為何站著不動?
沒等溫池想明白這一點,就聽見樹底下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
“我看那人已經不行了,不如我們直接上吧,是贏是輸好歹有個定數!”
“不行,二叔和長公主他們去了宮裡還未回來,那瘋子又傷了我們花家多少人,倘若讓他逃了該怎麼辦?我們應當儘量拖延時間,拖到二叔和長公主他們回來。”
“可那人早已是強弩之末,若我們這會兒趁熱打鐵,些許還能抓他個正著,若我們繼續拖延下去,才會讓他逮著機會逃走。”
這兩個人各執觀點、爭論不休。
溫池聽得眉頭緊鎖,不由得抬頭看向遠處的時燁,發現時燁從頭到尾都沒換過動作,倒真像樹底下其中一人所說的那樣——已是強弩之末。
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慢慢向蓮花池逼近,溫池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他有生以來頭一次有了如此無助的感覺,明明時燁就站在他觸手可及之地,可是他又覺得時燁離他那麼遙遠,遠得他們之間隔了那麼多人。
他該怎麼辦?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溫池很想直接衝出去,可他害怕不僅幫不上時燁,反倒會害了時燁。
況且眼下那麼多人,他著實沒有信心能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就走時燁。
正在溫池掙紮不已時,那些包圍著時燁的人又往裡縮緊了一個圈,他們似乎看出了時燁的虛弱,便愈發肆意起來。
溫池見狀,咬了咬牙,便要衝出去。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一道火紅的身影從天而降,正好降落在時燁麵前。
帶有淩厲殺意的軟劍像柔軟的蛇一般在半空中狠狠掃了一圈,產生的劍氣朝著四麵八方擴散,距離較近的幾個花家人紛紛發出一陣慘叫,他們來不及閃躲,臉上和身上都浸出了鮮紅的血液。
左枝的突然出現無疑於將一塊重石投入原本平靜的湖麵當中,花家人驟然沸騰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著劍便衝上前。
左枝手持軟劍,頭和臉都同溫池一樣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唯有露出來的那雙眼睛充斥著冷厲的光澤,她手下毫不留情,軟劍掃過之地,皆是鮮血四濺。
刀光劍影,連成一片。
這時,立於左枝身後的時燁騰空而起,徑直往溫池這邊飛來。
所有人都意料不及,他們被左枝纏著無法脫身,隻能眼睜睜看著時燁飛到一棵樹上,居然抱起另一個藏匿在樹影間的人一齊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夾雜著雪的風吹在臉上有些生疼。
溫池不得不眯縫起眼睛,把臉轉向時燁懷裡。
不過很快,他就感覺到了時燁的體力不支,不多時,兩人雙雙栽入雪地中。
溫池早有心理準備,急忙從雪地中爬起來:“時燁!”
時燁頭上戴著的帷帽掉在雪裡,露出那張蒼白病態的臉,他痛苦地抿著嘴角,一雙漂亮的黑毛逐漸失去焦距,他頗為吃力才看清溫池的臉。
“我毒發了。”
“毒?什麼毒?”溫池摸了摸時燁的臉,格外冰涼,也不知是他的手冰涼還是時燁的臉冰涼。
“我幼年中的毒。”時燁勉強開口,他緊皺著眉頭,似乎十分疼痛,卻還是固執地伸手抓住了溫池的手,“你都不記得了嗎?”
溫池任由時燁抓著他的手,他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記得什麼?我該記得什麼?”
時燁不再說話,而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溫池,又好像在透過溫池看其他的東西。
溫池越來越急:“你還沒有回答我,你中什麼毒了?有人給你下毒嗎?”
時燁閉了閉眼:“是……”
聽到這個字,溫池的心臟都漏了一拍,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呼吸,他感受到了深切的窒息感。
用了好些時間,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誰下的毒?”
可惜時燁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道:“我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