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狗(2 / 2)

根本沒想過借助他人力量,沒想把自己的看中的獵物分出去。

它們卻像一團影子揮之不去,如沼澤淹沒頭頂。貼著耳朵嘻嘻哈哈地笑,圍著他反複播放那些影像。

黑暗、血腥、欲望、罪惡、仇恨……所有肮臟的負麵的東西堆到一起,好煩。

煩死了。煩得他想殺人,想流血,想把全身力氣都用光。

就在祁越快要被這些混亂的情緒所激怒,腦子都快炸開的時候,忽然,一道軟糯的聲音打破混沌。

“疼啊……”

“正常人……誰獨狼……”

斷斷續續地,是那隻笨蛋倉鼠企鵝的聲音。

怪聲如潮水褪去。

祁越感到自己又有了點力氣。

他費力地抬起一點眼皮,通過那絲縫隙微光,朦朧望見林秋葵。

白花花的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灰,好像掉到地上被人踩了一腳的肉包子,嘴裡念念有詞:“網文……組隊……治愈精神……給點心理準備……”

嘀咕什麼呢。

吵死了。他想。

不過至少比那道聲音好聽一點,勉強能忍。

所以他就稍微豎起耳朵,有一天沒一天地聽了下去。

“建基地有夠麻煩的,還好以後是童佳的活。”

……童佳,誰?

“老板,你覺得……算了。”

乾嘛,有話不說完?

“孟建忠可信麼?”

誰啊。

“一朝回到解放前,又得想辦法收集異晶了。”

什麼東西,那隻蠢貓喜歡咬的彈珠?

……

絕大多數時候,林秋葵並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

她很安靜。

安靜地洗個澡,安靜地換身衣服,給他上點藥,然後抱著被子倒頭就睡。

偶爾才說一些如上祁越聽不懂的話,還有些時候——很少很少,她會閒著沒事跟他對話。

“小白,該起來乾活了。”

祁越:?

過一天,又接一句:“再不醒就臭了。”

“好吧剛才那句是騙你的,我就試試,能不能把你氣醒。”

祁越:白癡。

“你脾氣很差,有人這樣說過,對吧?”

祁越:閉嘴。

“但你長得還挺好看的,有人說過麼?”

祁越:沒有。

有一天,她心情不太好,——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也很奇怪一隻笨企鵝怎麼會心情不好,但祁越就是覺得她心情不好。

她說:“其實比起貓,我更喜歡狗。”

“比起家養的、脾氣好的、誰都可以摸的狗,我更喜歡野生的、叛逆的、不準彆人亂碰的狗。因為前麵那種狗,好像很容易相信你。它會相信很多人,被很多人喜歡,理所當然地不缺你這一個。”

“流浪狗就不一樣了。它們大多數受過傷,可能被以前的主人拋棄過,被陌生人虐待過。它們不相信人,身上到處都是傷痕,但是感受到溫暖之後,又會認定一個人膩著不放。”

“它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因為它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你喜歡它,隻有你不厭其煩地給它洗澡,喂它吃飯,就算被它撓了幾道傷,也不會一時衝動讓它滾出去。”

“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養一隻狗,可惜他們不讓。”

“後來家裡養了兩條狗,可惜,沒有一條是我的。”

誰?為什麼?那你怎麼不搶?

祁越想問不能問,隻能任由寂靜持續一陣子。

她好像洗了個蘋果,脆脆地咬著,伸手戳了戳他的臉。

溫熱的觸碰。

“你有點像流浪狗。”她心情又變好了,語氣隨意:“雖然比我想象得大了一點,不過。”

她靠近一點,有股濕漉漉的清甜味道。

好像慢慢打量了他一圈,輕聲問:“祁越,你想不想……做我的小狗?”

“開玩笑的,睡了,拜拜。”

又睡覺。

一天天就知道睡覺,除了吃飯就是睡覺。

你才是狗。

全家笨狗。

祁越老大不高興地反駁,直到好久好久以後才知道,林秋葵這一天心情不佳的原因。

那是文萊城轟炸前最後一次搜城救援行動,他們在一片廢墟下找到一名少見的男性幼童教育工作者,以及七個幸存的孩子。

他們聽話又乖巧,看到救援人員的到來也沒有激動大叫,而是乖乖地等待他們——這些老師口中英勇可靠的叔叔阿姨們,將他們從饑餓的絕境中拯救。

可他們根本沒來得及采取確切的行為,一隻禿鷹從天而降,當著他們的麵,重重踐踏那塊石板,把一雙雙閃爍著憧憬與童真的眼眸碾成碎片。

你是否曾經留意過,影視作品中,無論多麼絕望的災難,都不會讓一個年幼的孩童角色輕易死去。

因為孩子經常象征著希望。

那天夜裡,返回地下的救援隊伍,有人煎熬愧疚,有人惆悵難眠。還有人選擇借用一點點酒精麻痹神經,以緩解沉重的心情,不讓負麵情緒延續到第二天。

林秋葵無疑是最後一種。

後來好幾天,她都沒再和祁越說話。

她不說話,他又被沒完沒了的怪聲糾纏,額頭青筋突突地跳,整個人暴躁得恨不得拿把刀往自己身上砍。

——終於,他受夠了這樣被動的局麵,被掣肘的憤怒噴湧而出,猝然擺脫幻象深淵。

祁越掀開眼皮,入目一個簡陋的土礦洞。

月光清淡,林秋葵和貓蓋著同一張毛毯,幾根細發拂過麵龐。

變瘦了。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圓企鵝變扁企鵝。

小不點弱智貓變一坨弱智貓餅。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貓每天趁企鵝睡覺,咬企鵝兩口,雙方體型才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嘖。

——找隊友。

這是祁越醒來後想到第二件事。

他扛起林秋葵,想了想,還是把毛毯給她胡亂地裹上了。

小熊帽,戴上。

圍巾,繞兩圈。

可以了。

祁越再次扛起睡到昏厥的鹹魚,一手拎起撲騰的傻貓,找隊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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