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九(2 / 2)

林秋葵看著祁越。

祁越麵無表情瞪著林秋葵。

一秒。

兩秒。

林秋葵掏出手機地圖,放大縮小,淡定地啊一聲:“我看錯了。”

“你沒走錯路。不過倒轉一個方向,左拐直走6.7公裡進地下隧道,那條路可以更快到達目的地的樣子,你覺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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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很輕地哼了一聲,開始倒車。

語言的藝術就是如此樸實無華但好用。

早飯時間到,林秋葵不緊不慢地從外套內袋裡摸出一包小餅乾,再摸出一包袋裝草莓牛奶,再一包清蒸小魚乾喂給小黑。

餘光發覺某人不出聲地斜過來一眼。

她自覺上交餅乾,順便又摸了一袋牛奶,撕掉封口,插上吸管:“要麼?”

他打怪賺分,她提供夥食,偶爾還給塗藥療傷。

林秋葵覺得相當公平靠譜,有利於建立兩人長遠的友好健康關係。

你看,這回醒來後的小白同學,都開始有問必答了不是?

這即是隊友間互敬互愛的開始。

祁越則秉承不要白不要的想法,自個兒的兩條胳膊搭在方向盤上,低頭就著企鵝的手喝了一口牛奶。

還挺好喝。

所以又喝幾口,心情好轉,連稀爛的車技都實現奇跡般的進步,變得穩健不少。

吃飽喝足後,林秋葵用手機放起音樂,順口問起親愛的男女主的現況。

係統:“他們已初步組成自己的隊伍,正於貝曼城相鄰街道進行曆練,同時為國安基地建設收集物資。”

第三次倒計時後,由於貝曼城低階怪物盤橫,前期武裝部隊並未深入。故而剩餘物資豐富,晶石頗多,從人人聞而懼之的‘魔鬼城’一躍成附近區域最大的‘資源補給點’。

“袁南異能等級:D-”

“童佳異能等級:D”

“目前劇情進行到他們分彆遇到城市邊緣動物園逃逸而出的變異猴群、變異虎,6分鐘後將於貝曼城龍翔街道相逢,臨時合作對敵。”

“另外,鐘香香在此次遇襲中企圖丟棄受傷同伴獨自逃跑,事後被童佳逐出隊伍,因生性膽小不敢外出覓食,活活餓死於一間五星級酒店豪華套房。”

林秋葵聽完隻想感歎,不愧女主,不愧網站年度排行第一的大女主爽文。

炮灰稍一作死立馬原地解決隱患,絕不輕易心軟拖延,以免給對方第二次背後捅大刀的機會。

可惜是她抱不上的大腿。

車內流淌著輕快的純音樂,錯然間,有種外出郊遊般悠哉的氛圍。

林秋葵閒得沒事乾,看起手機電子書。

《親密關係》

《狗的日常護理與馴養》

《家庭養貓百問百答》

《軍地兩用人才之友》

《僵屍生存指南》

“……”

原來還下載過這些書?神奇地完全沒有印象呢。

她決定從最後一本看起。

花大約三個小時結束,伸個懶腰。

冷不丁某人一腳刹車踩到底,輪胎與地麵的摩擦力驟然增大。

林秋葵猝不及防,慣性往前撲。

眼看就要撞上破玻璃,祁越倏地橫過胳膊,伸手給她墊了一下。

隨後粗魯地將企鵝腦袋摁回到坐墊邊。

“白癡。”他收回手,推門下車,每日必不可少地損道。

林秋葵習以為常,權當小狗發脾氣,聽不見,看不著,隨他叫。

“到了?”

她跟著下車,把小黑也拎下來。

這家夥不曉得剛才做了什麼,一身腥腐味,誰愛抱誰抱,反正她是不願意抱了。

“喵嗚。”小黑半夢半醒地湊過來蹭主人腿,被溫和但不容拒絕的力道推遠。

它茫然極了,兩隻耳朵折平,小貓眼無辜又哀怨。

祁越落井下石地嗤笑一聲,抬腿踹欄杆。

高約三米的大門欄杆劇烈晃動,落灰簌簌。

林秋葵抬起視線,入目一塊弧形牌塊,前兩個字斑駁不清,僅餘下末尾三個字依稀還能辨識。

——訓誡所。

這是世界內的一種半民間機構,性質比傳統精神病院更糟一些,因為這邊收留的人們,大多數對他人或社會抱有強烈的攻擊性,被判斷為極具危險性,不適宜在社會中自由生存。

之所以稱之為‘半民間’,是因為不同區域對它態度不一。

例如已去世的吳澄心,自上任起便強烈要求,必須封禁此類具違法□□嫌疑的地下機構。

江國的政治結構區彆於她認知中的現實世界,既非絕對的中央集權,也非分區域自治的形式,而是兩者各占一半。

即中央掌控著絕大多數軍政財力量,同時地方也保留著一點小小的自主性。

不知是否其他力量在其中攪混水;或那時吳澄心本就權利有限,身為女性年紀輕輕卻爬上了政治高位,還妄想將手伸向自己的職務範疇之外。

這兩點替她無形之中樹立了許多敵人,故而她的提議遲遲沒能通過區域代表大會投票同意,這件事便一直歸屬於無關緊要的‘區域自治項’。

慶、貝、京是最早頒布法令將訓誡所定性為非法組織的三個區域。

部分區域態度曖昧遊移。

爾則是唯一一個公開表明凡存在皆有意義,地方政府無意願對此多加乾涉的區域,此後不少他地受查封的訓誡所蜂擁而至。

直至2014年,駭人聽聞的‘光海訓誡所殺人案’一句將爾區光海市某訓誡所的所作所為徹底暴露於陽光下,訓誡所的合法與否就此成為全國範圍的重要事項。

代表大會最終投票決定立法取締大部分訓誡所,僅剩下少數,一個區域不超過兩家,改成由地方政府長期監督,專業獄警把守,並由中央不定期巡查的方式繼續運轉,以保障那些早已無法正常融入社會的所內人群權益。

林秋葵不清楚祁越為什麼要來這裡。

他也沒解釋的意願,又踹幾下欄杆,從車後備箱搬出斧頭,似乎準備暴力撬門。

“來了,來了,小夥子彆亂來啊,給你開門就是了!”

樓房鐵門緊鎖,邊縫陰影裡走出一個跛腳老人,披著厚厚的軍綠色大棉襖,一瘸一拐往門邊走。

“你是祁……祁越?”手指捏著鑰匙,哆哆嗦嗦地對上鎖。

剛一打開門,他認出來人的身份:“住306那個老挨罰的小子,是你對吧?你是回來找小九的不?”

祁越推門進去。

保安在這處做了近十年,幾乎了解每一個淪落訓誡所的人,知道他這是承認的意思,忙快步走到前麵去,給他帶路。

“你這混小子,之前所長說過多少回?有沒有給你們放電視新聞?都說外頭出亂子,險得很,偏你還要趁亂往外跑!你說走就走了,其他人有家的回家,沒家的……哎,什麼世道,眯一覺的功夫,起來人都不是人哦。”

“話說你這一走快一個月,胳膊腿看著倒挺全,沒遇著什麼事吧?沒做壞事吧?”

說著他停下來,回頭上下瞅瞅祁越,被祁越不耐煩地往前推。

“彆推,彆推,我自個兒能走。世道再怎麼亂,彆忘了所長給你們說的,殺人放火的事可不許做。”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情況:“現在所裡就剩老頭子跟小九兩個。他燒了一場,醒來後還和以前一樣,除問過一聲你去哪了,再也沒開過口,成天逮著一個不見光的邊角坐著。老實是老實,麻煩也真麻煩。”

“所裡電沒了,水還有,吃喝不多。老頭子活了五十幾年死活都不打緊,但他這個樣,我也不曉得該不該放他自個兒出去……原先後院還種著好些菜,可惜都被那窩兔子給糟蹋了。”

“就506小婷那姑娘,說想養兔子,所長自己掏腰包給她買的一頭灰兔一頭白的,記得不?那頭白兔竟是個母的,前後下了足足18隻小兔崽子,個個塊頭能跟大象比。我尋思什麼玩意能長成這樣?肯定不對啊,就趕緊領著小九往地下室躲,要不是聽著動響還不敢上來……”

兔子。怪物。打架。

祁越立刻來興趣了。

林秋葵:“我不去,您請便。”

嘖。

笨蛋倉鼠是這樣的,一次嚇破膽,至少十天八天才能養回來。

嬌氣死了。

之前打完蜘蛛確實讓他感覺舒服了一點,可效果沒能維持太久,他又開始情緒煩躁,破壞欲蠢蠢欲動,急需用暴力平息。

走之前,他例行公事般張開五指,蓋在企鵝的圓腦殼上,“喂——”

“老實苟住,絕不跑路,不然大卸八塊喂怪物。”

林秋葵雙指並攏作發誓狀。

被搶台詞了。無語。

祁越扭頭對保安大爺發脾氣:“看著她,不準跑,不然當你麵殺人放火。”

大爺:??

為什麼要拿這種事威脅一個孤寡老頭?!

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著小姑娘笑:“這小子,彆看個頭長得高,實際上跟小孩一樣一樣的。”

“對了,你倆……”

“臨時搭夥,走同一條路。”

估計都算不上朋友,林秋葵想。

大爺哦哦兩聲,繼續往前走,腰邊一圈鑰匙搖搖晃晃,叮當脆響。

他愛嘮嗑,看得出來,沒過多久又自顧自說上了。

“祁小子以前是我們所裡最不服管教的一個,整個所裡幾百號人,數他會惹事,天天氣得所長睡不著覺,說也說不得,罰又不敢罰。”

“小九排第二,但他不一樣,實在,挺乖一小年輕,就是不曉得為啥老做渾小子的跟班,讓他乾什麼都照做,不然哪能天天關禁閉啊?”

“不過也就他倆玩得來。你說一個屋裡六張床,其他屋都住得好好的,怎麼就他倆不行?甭管所長把誰安排進去,那人半夜三更準抱著被子杵門口吹風,第二天哭著叫著要換屋。你是沒見著,以前來過一個大小夥,那個胳膊硬得啊,跟凍肉似的!頭一天還拿下巴瞅人,誰成想,第二天就擱所長辦公室裡紅著眼直跳腳,非不肯跟祁小子一個屋了。”

“問他什麼由頭,支支吾吾不肯說。我尋思他倆肯定經常合夥欺負新來的,還嚇唬人家不準往外說。就是想不通,那夥計一個人可比他倆加起來還重20斤,怎麼就壓不住這兩把瘦骨頭呢?奇怪,真奇怪……”

“啊,到了。”

繞過小樓,走進長廊拱門。

再經過漫長的階梯,光束逐漸被黑暗吞沒。

大爺點起一支隻剩半截的蠟燭,搖曳的長影停在一間深灰木門前,上頭掛著一個小牌子:祁越&唐九淵禁閉室。

誰讓他倆——主要祁越這個起壞頭的領地意識太重,沒法跟其他犯錯的人並存,容易打架,所長無奈之下隻好給這他們單獨留一間禁閉室。

房間沒鎖,他推門進去。

微弱的光一點點漫過地磚,如爬山虎般無聲無息地攀上淺色牆紙,最後才照亮角落裡的那個人。

他抱膝坐著。

一件單薄寬鬆的白襯衫,一條灰色運動褲。有些短,顯出兩隻跟衣服一樣白的腳。

沒有襪子,是光裸的。

腳腕處係一根編織紅繩,還掛著一個褪色的銀鈴鐺。

頭發長至腰際,看起來綿軟但缺乏光澤,一副放在倉庫裡積灰許久的樣子。

“小九。”保安大爺往前走了兩步,光影隨之變化。

那人沒有反應。

不動,不看,安靜地連呼吸聲都接近虛無,仿佛兀自在昏暗的地下室定格成一張漂亮油畫。

“他不太搭理人,腦子轉得比較慢,老聽不懂旁人說話。”保安大爺對林秋葵解釋,然後又道:“小九,祁小子還認識不?他找你來了!”

……祁越。

聽到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唐九淵才慢慢、慢慢地抬起頭。

分明骨相是周正的,偏男性化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年輕男性。

但他的眉眼,連同右眼眼角那一粒小小的淺色淚痣,都散發著無比柔和的氣息,麵部線條纖細而憂鬱,眼睫長又濃密。

——極為相似的細白皮膚。

精致的樣貌,沉靜下來有股破敗的氣質。

唯一不同之處在於,祁越像一把淋了血的刀,一抬眼,壓不住的侵略性噴湧而出。

而唐九淵更像一片樹葉。

輕飄飄地沒有重量,顏色也很暗淡,落到河麵上,連一點水花都激不起來,隻會溫順地依著水流方向漂。

要不是知道還有一個袁南,林秋葵會以為他們倆才是親兄弟。

又一隻流浪小狗。

她想。

而且這隻看起來更……美貌。

也更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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