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拋棄(2 / 2)

……

與此同時,林秋葵並沒有走出去很遠。

她冒雨走到一個廢棄小區門前,毫無預兆停下腳步,說了聲:“出來。”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雨,沒有任何回應。

她抬起手,手中悄然握槍,對準小區旁的綠化帶:“再不出來就開槍了。”

就在話音落下的同一秒,灌木叢簌簌抖動,你推我搡地跳出兩個成年男人。

一個戴著銀色眉釘的紅毛寸頭。

一個長著下垂狗狗眼的俊秀黃毛。

這年頭真是有槍了不起?動不動就開槍警告?

紅毛暗地裡咋舌,麵上擺出狠厲表情:“想清楚啊,你就一個人,我們這可是兩個大男人!”

黃毛直接九十度鞠躬:“對不起!”

“我們不是故意一直跟著你們的,一開始跟到永安基地就想留在那裡討生活,沒想到人數超載,武裝部隊說要送我們去其他基地。我們想了一下,覺得跟著他們還不如跟著你們安全,還能偶爾撿個漏……”

“對不起!雖然以前就是小混混,做過很多小偷小摸的事情,但是架不住你們這群人實在太厲害了,打怪殺人跟切西瓜一樣!我和老大知道自己沒本事本來也不敢撿你們的漏!隻有今天下午你們走得快然後那個蚊子頭頭也走了,我們看地上到處都是晶石就狗膽包天撿了兩個,對不起!”

說著,他老實巴交摸出兩個c級晶石,恭恭敬敬雙手奉上:“這就是我們撿漏的,要槍就槍我,姐你放過我老大一次行嗎?”

紅毛:媽的。

彆人隨便嚇一下就拚命把所有事情交代了,這是什麼品種的絕世煞筆?

誰他媽上輩子作孽才攤到這樣一個小弟?

黃毛的老大——紅毛本人手摸脖子,清了清嗓子,試圖挽回局麵:“那個,撿漏歸撿漏。我哥倆確實跟了你們一段路,不過吧,一沒要你們搭把手,二沒給你們添麻煩,遇到怪都是我們自己想辦法躲過去的。你說這天底下大路千萬條——”

他嘰裡呱啦說著。

林秋葵全不在意。

早前妮妮跟著祁越每天晚上到處遛街打怪,回來說過,他們隊伍後麵總是跟著一個紅頭發和一個黃頭發,好像在偷看他們打架。

那時她問過葉家姐妹,得知倆人品性還行,估計是從天堂度假村一路跟過來的,平常沒多少存在感,也惹不到祁越,就放著沒管。

若非今天特殊情況,隨便他們跟到哪裡,半路死了活了,其實都跟她沒有關係。

“不用說了。”

她徑直打斷對方彆扭的托詞,開門見山:“背地裡跟了這麼久,祁越是誰,你們應該知道?”

紅毛:“那個掛逼。”

黃毛:“他好厲害!”

知道就行。

“他受傷了,需要上藥。”

“不出意外,祁越每天晚上都要打架,打完架大約有半個小時左右的深度睡眠。你們要給他上藥,隻能趁那個時間段。不過局限於頭、手臂,絕對不能碰到脖子跟後背,不要動他包著繃帶的那隻手,否則百分百觸發‘潛意識攻擊’,或受到異能攻擊。”

可能是養得嬌了些。

以前沒有這個毛病,最近剛剛形成的。

“他蓋的被子每天都得曬,包括車墊之類的生活用品,經常洗換,沒有陽光就想辦法用高溫烤。衣服也要每天更換,這方麵倒不需要特彆費心。”

經過長時間的督促,祁越逐漸形成清潔好習慣。隻要乾淨的新衣服到位,他夜裡打完架,有條件就知道儘量衝了澡再回來,乾乾淨淨地鑽進被窩睡覺。

林秋葵神色平靜地說了一大堆。

黃毛慌忙掏紙筆出來記。

紅毛一臉怪異,連聲喊停。

林秋葵:“有什麼疑問嗎?”

紅毛神情更怪了,簡直難以理解:“不是,你沒搞錯吧?你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要我們幫你照顧那個掛逼?還給他曬被子洗衣服?你有病還是我們有病?”

林秋葵定定看他幾秒。

隨後走到樹影下,來到他們身前。

她的皮膚瑩瑩嫩嫩,長發潮濕撲散,跟溫室裡剛澆過水的新鮮玫瑰似的,本不該有任何氣場。

偏故生了一雙上挑的貓眼。

笑時慵懶親人,不笑,就成了淡漠。

無端審視得人心慌意亂,敗下陣來。

“我是說,”紅毛舔了舔後槽牙:“就算你倆小情侶吵架,他一個大老爺們,也用不著我哥倆——”

林秋葵緩緩吐出三個字:“我給錢。”

下秒鐘,十多顆幻光閃爍的晶石憑空閃現,好似一窩光怪陸離的水母,乖巧地被她盛在手心。

“這是定金。”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總之要留住他,照顧他,無論白天晚上每時每刻牢牢跟著他,看著他。”

“做得好就還有尾款,做不好你們自然會付出代價。怎麼樣?你們沒有異能,我想這可能是你們能接到的最輕鬆,報酬最豐盛的生意,要不要做?”

紅毛:可惡!聽起來就不像正經活,可誰讓她給得這麼多呢?

他心一橫:“做!”

“那我接著說。”

祁越挑食,偏愛肉,隻喜歡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肉,連雞鴨鵝蛋一類都不大願意碰。

一般情況下,他最討厭蔬菜,其次水果,還不愛喝湯。

除非是魚湯;

除非是糖醋排骨這類比較重醬料的菜,裡頭放點菠蘿、蘿卜,控製好分量,他才肯稍稍賞臉碰一點。

“我會每天定時給你們送新鮮的食材和其他必備工具材料。你們不會做菜也沒關係,我會讓隊伍裡的人寫好菜譜,到時候隻要搭好灶台,照著做就行了。”

“他的刀每天都要磨,纏手的繃帶也要換,這兩件事情必須反複提醒。實在沒辦法給他上藥,也可以在他打完架回來後,過來找我……”

“還有……”

吃魚要挑刺這點就不必說了。

同理可推,蟹類須剝殼;

排骨切小塊,最好不要帶骨頭等等。

林秋葵語不帶喘地說了整整五分鐘。

無語紅毛:這到底是什麼國寶級彆的嬌貴老祖宗啊?好好一個成年男人難道不會生活自理嗎?連吃飯睡覺都要彆人照看,這麼多年怎麼活過來的??

樸實黃毛:埋頭奮筆疾書,筆記密密麻麻。

“都、都記好了!”

黃毛抬手抹汗,一副值得驕傲的模樣。

林秋葵側目看了看祁越。

此時的他脊背弓起,背對著他們。猶如一副空洞靜止的黑白畫,已經有一陣子沒動彈。

她最後叮囑道:“注意全程不要說到臟、慘、可憐這幾個字,他聽了容易不高興。”

“要是他還沒有完全昏迷,你們就儘量裝得善良熱心一點,應該不至於一言不合就被弄死。”

“……”

您這‘應該’就非常魔性啊。

紅毛往前跨了幾步,發現她沒跟上,不禁回頭:“你不走近點看看?”

“不了。”

鬨脾氣的小狗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想看到她這張臉,不接受她的東西,也不肯再回家。

這段時間說不定就是永遠。

林秋葵垂下眼睫,安靜站在雨下。

身形單薄得好似一抹隨時都會散掉的鬼魂。

紅毛發表感慨:“失戀可真要命。”

黃毛認認真真:“老大,我想了一下,不然我們倆就裝作深夜出來回收東西的流浪兄弟。就是那種雖然自己生活過得不太好,還是特彆團結有愛的組合。意外看到地上好像躺著一個人,我就……”

紅毛:。

智商不同真難對話。

倆人往前走了幾十米,估摸差不多了,趕緊按照幾分鐘前草草製定的弱智劇本,開始演。

黃毛唉聲歎氣:“老大,你說今晚我們能不能撿到點好東西,下次就能到官方基地換晶石了。”

紅毛敷衍:“……能吧。”

先硬著頭皮伺候好這個老祖宗,等那位小祖宗滿意了,給錢了,保不準他們就有好日子過了。

黃毛突發感慨:“哎,怪物真恐怖!我們還好,打小就沒爸媽,都習慣了。不過想想那些家庭破裂的人,特彆是無依無靠的小孩子,不知道該有多難受呢。要是我們遇到這種人,肯定要幫他們一把吧?”

紅毛敷衍:“……幫吧。”

無依無靠?這小子什麼時候還學會拽成語了??

“其實我覺得——”

黃毛不小心入戲了,還想再叨叨兩句。

前奏鋪墊這麼長乾嘛?

知不知道這是個快節奏時代啊??

紅毛伸手一指:“那裡好像有個人。”

“啊,真的嗎?那我們趕快去看看!”

倆人啪嗒啪嗒踩著水過去,象征性推了推嬌貴值錢的祁祖宗:“哥們,哥們,你怎麼樣?還好嗎?”

祁越昏昏沉沉地掀起眼皮,從嘶啞的喉嚨裡吐出一個字:“滾。”

到了這個時候還拽得二五八萬。

完全沒有落魄小狗的自覺。

黃毛不為所動,雷打不動且儘職儘責地念著台詞:“哥,你怎麼傷成這樣?你是一個人嗎?”

紅毛努力扯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哥們一個人啊,彆客氣,需要幫忙儘管說,我們倆特樂於助人。”

祁越:“滾。”

這回眼神裡煞氣都快凝聚成實體,簡直嚇死個人。

紅毛暗戳戳提醒黃毛注意安全。

黃毛還膽大包天地想背傷患起來。

兩個嗶嗶(文明和諧)

要不是之前打得精疲力竭,祁越必定分分鐘站起來,砍死這兩個打擾他清淨的腦殘弱智傻比。

反正林秋葵不在了。

以後沒人管他。

他想殺誰就殺誰,看到誰就殺誰。

正當祁越如此憤世嫉俗地想著,滿腦子填滿旺盛又迫切的殺戮欲望時,一股劇烈的空洞感降臨。

身體的溫度、力量迅速棄他而去。

心跳變得緩慢。

眼神漸漸渙散。

誰都沒想到他的第三次假死期會在這時發作。

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也許這一次。

他真的會死掉。

截止意識消失的前一刻,他挪動眼珠,視線越過兩條假惺惺黃鼠狼,滿目扭曲朦朧的影子飄飄蕩蕩。

裡麵到底沒有一個林秋葵。

本來想在死前看一看的。

最後也沒有看到。

他隻能失落地閉上眼睛,沉沉死去。

接著習以為常地做起噩夢。

白色的發,紅色的雪。

光影怪誕的餐廳,嘴巴大張的女人。

訓誡所。

地下室。

包括動物園。

漫漫人生中一切糟糕醜惡的事循環播放,他都看多了,看煩了。不料這次增加了那句‘我不愛你’。

我不愛你了。

從今往後都不愛你。

從現在開始就不愛你。

不愛你。

不愛。

祁越以為自己多聽幾遍就會慢慢習慣的。

可沒想到,就算是在夢裡,他被冰冷的海水淹沒,身體往下墜落,耳邊重複了成千上萬遍同樣的話。

居然還是覺得很痛。

頭痛。

折掉的手指痛。

不再跳動的心臟也痛。

到處都好痛。

狹小的麵包車後排座上,他卷著身體,輕微地,痛苦地抽搐著,仿佛快要詐屍,又快徹底死去的水鬼。

旋即,夢的方向轉變了。

好像突然有人抱住他的身體,給他蓋上被子。

有人擦乾他的頭發,撫摸他的臉。

柔軟的指腹輕輕按壓太陽穴。

那個人身上有種熟悉而好聞的味道。

是企鵝。

沒錯,就是她。

她又回來了。

她肯過來找他。

祁越忽地升起一股期待,一種思念。

迫不及待地打破夢境,以最快的速度掙脫假死期,想要見她。

然而——

睜開眼,車外的雨停了,馬路濕著。

他左右看了看,發覺自己躺在一輛陌生的、狹窄的、臭烘烘的麵包車裡,身邊並沒有林秋葵。

這似乎還是第一次。

他傷痕累累地從幻象中醒來。

林秋葵卻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