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巧巧卻持相反看法：“在敵我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我們追求穩定發揮沒有錯。可獸潮不一樣，當敵我間出現巨大懸殊時，求穩就沒有意義了，還不如出奇製勝。”
她做事一貫有條理，孫晴思索片刻：“舉手表決？”
獲得一致同意。
“反對給衛以辰升級的舉手。”
話落，就她一人支起手臂。
“同意的舉手。”
金巧巧率先舉手。
葉家姐妹不打算乾擾選項，陳蘿音自覺不適合做這種至關重要的判斷，何清歌乾脆沒興趣摻和，幾人都沒舉手。
平票嗎？
這個念頭剛閃過腦海，林秋葵穩妥妥舉起手來。
“還有四次升級機會。”
她雲淡風輕地說：“我們賭得起。”
孫晴想想也是這個理，低頭往衛以辰的名字後打了個勾。
當晚幾人熬夜確認基地內所有可用武器。
第二天上午開始給異能者們升級。
直到下午三點半，大雨傾盆而下。
距預估的獸潮還有四個小時。
慶存避難所第六工廠外，一道道雜亂呼聲不止。
“秋葵姐，周京予又吐了！”
“秋葵姐，衛以辰還是沒醒啊！”
“秋葵姐……”
使用庇佑卡有兩個缺點，被使用者將必不可免地暴露內心最真實的恐懼，使用者也須意誌堅定，保證自我安全。
過程稍有差池便會同時造成兩者損傷。
不知是否雙方契合度不夠，以前林秋葵給祁越升級從未出過毛病，這回卻各種奇奇怪怪的副作用層出不窮。
——當然，這種事要是被祁越知道，他隻會更堅信自己超級特彆非常厲害，他跟企鵝也超級特彆非常愛對方而已。
此起彼伏的求助聲中，孫晴擠進人群：“秋葵，先跟我走。”
“什麼事？”
“好消息，永安基地派人過來了。”
孫晴步履匆匆，沒有說得太詳細。
然兩人還沒走出工廠幾米，冷不防被紅黃毛半路攔下。
“喂，那個……林秋葵？”
是叫這個名字吧？
紅毛有些不舍得摸了摸兜，兜裡揣著一小把晶石。
一共32顆的d級晶石，都是他們哥倆到處撿垃圾，拚死翻怪物屍體堆，外加忍辱負重伺候祁大惡魔攢來的家底。
他翻來覆去數過很多次。
就這會兒還在猶豫糾結，好艱難才交了出去：“你們很缺晶石是吧？這些就當我哥倆借你們的好了。人在江湖走都得靠朋友，要是事成了，記得我們幫過你們，記得還我們啊。”
“好。”
恰是缺晶石的時候，有一顆算一顆，林秋葵沒拒絕。
“謝了。”孫晴說完，兩人並肩快步往前走。
“喂！喂！那可是我倆手頭所有晶石了！”紅毛極其不放心，一副肉疼的表情，追著她們的背影喊了好幾聲：“打贏了記得還！！記得一定要還的啊！！”
“放心。”林秋葵背對他們揮了揮手。
最好是能還兩倍三倍來著。
紅毛舔舔後槽牙，這句話噎在喉嚨口，最終沒說出來。
操，給都給了，就指望沒壓錯寶吧。
紅毛摸著空蕩蕩的兜，扭頭往回走。
黃毛亦步亦趨著，木腦瓜怎麼都想不明白：“老大，你為什麼要把晶石還給小老板啊？是聽說這次很危險，你也想幫她們一把嗎？還是我們以後要留在這個基地，先交個住宿費啊？可是你為什麼又要她們還？難道我們在放高利貸嗎？”
“……”
他媽的，菩薩念經都得懺悔自己沒你能嘮吧？
紅毛啪一聲關上車門：“放高利貸違法懂不懂？”
哦，對。
他們是有底線的小混混，一般不乾特彆違法的事。
黃毛爬上副駕駛座，老老實實閉嘴坐了一會兒。
他忍。
再忍。
實在忍不住了，還得狗狗祟祟地湊過去，一本正經地求問：“可我真的想不懂啊老大，你到底為什麼要——”
這呆逼。
紅毛翻白眼：“就老子他媽死之前想試著做個好人行了吧？”
都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這輩子沒做過幾次好人好事。
上一次稀裡糊塗被拉進好人行列，還是陪著腦袋缺根筋的黃毛小弟放掉餘遲瑞，引來祁越那夥人滅了天堂度假村。
好人有好報。
這世上有多少人大言不慚講著這種話啊。
以前紅毛覺得都是狗屁，瞎幾把扯淡。
萬萬沒想到一場生死大戰近在眼前了，每個人都選擇了自己的路。有的人進，有的人退，進退之間根本容不得中立。
可能都是最後關頭了，他卻突然賭一賭。
賭贏了，保不準能到手一點好處，灑下一點人情。
賭輸了，就算了。死了就死了，要是活著，以後傻逼才他媽做好人好事，傻逼死後上天堂，儘管讓他下地獄好了。
像這樣抱著功利性去做好事，說出來肯定會被人嘲諷。
但那又怎麼樣呢？
卑鄙的活著也是活著。
市儈的善良也是善良。
他沒有那麼高的道德標準，他隻想活著。
至少帶著小弟活下去，有時間再講良心跟真心。
總之希望她們能贏吧……
他人生第一次暗暗祈禱著，手指不停拍打方向盤。這究竟是為了那幾顆晶石，還是為了這群不怕死的家夥們呢？
誰知道啊。
總之他自己不知道。
另一邊，慶存避難所大門外，入目不少老熟人。
邱池舟、小柳警官同他們的行動隊。
三支武裝小隊外加一個紀堯青。
他們一方聽聞消息，主動請纓過來提供援助；
另一方則遵照薑苗的指令趕來。
“你好，林小姐。”
帶隊隊長上前一步，照例帶著武裝部隊特有的冷漠呆板語調：“我是永安基地第六行動隊隊長穀辭，依照薑負責人3月22日下午頒布的任務，獸潮即將到來，我和我的隊伍將全權負責掩護您及您的隊伍儘快完成安全撤離……”
林秋葵：。
獸潮危機席卷全國，想必各個基地都忙得不可開交。
雖然很感謝薑苗直到這個時候還記掛著她，特地撥隊伍過來保護。然而當下時間有限，容不得人們繼續說場麵話。
她抬手示意停下，簡單明了地回答。
“不好意思，我不準備撤離。”
“你們如果願意，可以留下協助我們抵抗獸潮，如果不願意。”看了看表：“還有三個小時，建議你們趕快離開。”
穀隊長麵無表情：“我們的任務是保護您的安全。”
他們是為任務而生的官方機器，在他們看來，一個上級指定的任務目標，遠比整個民間基地加起來都重要一百倍。
對方決定撤離再好不過。
不肯撤離他們也無計可施。
任務詳情裡說了，不得強製乾涉對方的行為。
這大概是薑苗能給到的最大誠意——一種無條件的信任。
“那就是留下的意思，謝謝。”
林秋葵側頭看向邱池舟：“你們呢？”
邱池舟笑了笑：“就像你說的，我們對付不了賀聞澤，假如這個時候還不挺身而出，什麼時候才能用得到我們？”
好的。
邱池舟的行動小組共12人，其中2名異能者。
武裝部隊整整36人，算上紀堯青，又是10個異能者，此外還有兩輛堅固度有保障的武裝車，好幾箱槍彈補給。
一下增加許多戰力，林秋葵拍孫晴的肩：“交給你了。”
孫晴點頭，領著人走了。
陷阱、雨水、異能者……
獸潮來臨前，各種戰前工作皆在爭分奪秒的進行。
2022年3月28日下午五點，雨勢轉小。
慶存避難所迎來獸潮前的最後一頓晚飯。
這頓飯異常的豐盛，蔬菜水果肉一應俱全。
由於普通住民已經集體轉移，偌大的食堂倏然空落下來，僅剩一百多號備戰者坐在長椅上，頭頂亮著慘白的燈管。
“今晚夥食這麼好啊？就算最後一頓也值了啊。”
不知誰沒心沒肺地說了這樣一句。
周遭氛圍儼然沉凝下來。
沒有人笑。
也沒有人接話。
出聲者發覺氣氛不對，靜下聲來，其實也有些怕。
這次獸潮規模不小，據預見者說，最少有百隻。
幾百隻怪物，那是什麼概念啊？
倒計時降臨後，所有人都親眼目睹過三米長的蚊子，五米高的兔子吧？哪怕地上一隻螞蟻，你以前最不以為然不當回事兒的渺小生物，如今都能翻身把你踩進地底，連骨頭都踩成粉末。
還不明白嗎？
光輝燦爛的人類時代已經過去了。
當世的怪物們才是新生霸主。
它們強大邪惡，它們所向披靡。
平時一兩隻怪物都能讓在場的人們損傷不少，何況獸潮裡參雜著無數發情怪物，剛剛生育完的怪物們……
大家不禁越想越忐忑，越想越恐懼。
正當低落的情緒在個體間瘋狂傳播時，孫晴起身拍掌。
數十道目光聞聲而來。
“我知道大家都很緊張。”
“基地成立到現在，我們戰勝過d級怪物，也挑戰過c級怪物，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大規模的集體戰鬥。你們感到害怕，想要退縮，其實很正常，相信大家都可以理解。”
“因為我們隻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與此同時，銀虎基地訓練場B，陳哲推了推眼鏡，語氣平緩：“我猜大家都很興奮，為即將到來的獸潮。”
“相信在場各位都清楚，我們的世界改變了。”
“先是怪物成群出現，接著異能者們脫穎而出。”
“而我們就是被新世界選擇的人。”
“——我們隻是想要活下去。”
孫晴堅毅的臉色攏著光，清亮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建築內：“但不僅僅是一個人活著，不僅僅是自私的、卑鄙的、不擇手段的，或者說拋棄一切孤獨的活下去。”
“在彆人看來，我們可能非常愚蠢，也可能非常不理性。當初在座每個人眼前都有無數條路可以走，我們偏偏選擇了一條最艱難坎坷的道路，不但希望能保住自己的親人朋友，甚至天真到希望能保住身邊坐著的那個人，他的親朋好友。”
“——我們注定是新世界的主宰。”
陳哲立足陰影下，微揚的聲線仿若一首鼓點均勻的鼓舞曲：“所謂法律，道德，那隻不過是人類為了延續自我群體繁衍而製定的枷鎖，它們曾經壓抑了我們，也限製了全人類的發展。所幸新世界的降臨，它是一個恰到好處的禮物，它讓我們得以回歸到最純粹的我們，再也不需要為虛假的條律低頭，不用被群體利益束縛，不用過著日複一日的平淡生活。”
“——我們想要的不僅僅有食物，水，和生命而已。”
“——我們決定爭奪力量，爭奪自由和他人的敬仰。”
“我們來到這裡，是共同的目標使我們團聚到一起。”
“——獸潮是我們至今為止麵臨的最大考驗。”
“——這次獸潮就是我們期待已久的好機會。”
“——為了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家人，我們好不容易建起的大家庭。既然我們已經選擇留下，我們就必須勇往直前。”
“——為了我們的權利，我們的地位，我們會不擇手段成為新世界的主人。所以毫無疑問，我們會享受這場殺戮。”
“請大家相信，我們有那個能力。”
“——基地是我們的信念，隊友是我們的後盾，我們可以並肩作戰。”
“——我不會用庸俗的團體綁架你們，更不會可笑地讓你們信任夥伴。”
孫晴的視線徐徐劃過每一張熟悉的臉龐：“在戰場上，我們就是彼此最後的依靠，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放棄希望。”
陳哲表情淡漠地攤開手：“畢竟世界上沒有不變的夥伴與敵人，沒有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如果有，他早就應該死去。”
蔣柔柔點了點頭，展開「情緒輻射」。
銀虎基地訓練場上傳來心照不宣的譏笑聲。
“——請大家團結合作，堅持不懈！”
“——請大家不要顧忌，儘情發揮。”
“——最後，請你們相信。”
“——最後，請你們記住。”
“無論如何，我們終將取得勝利！”
……
孫晴與陳哲同時結束發言。
是誰迎來了勉勵的掌聲，加油的呐喊？
又是誰平靜望著人群各自散去，訓練場一掃而空？
落日沉下地平線的時刻，黑暗漸漸來臨。
兩個基地的終夜也伴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落下帷幕。
2022年3月28日夜間七點半。
雨。
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