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硬氣(1 / 2)

2022年5月4日下午6點。

林秋葵等人抵達徽區——寧安官方基地。

僅僅間隔半小時不到,‘祝阿靜’的助理——朱少民,帶著四名異能者保鏢,直奔寧安官方負責人的辦事棚。

在數十根削皮樹乾搭建而成的簡易木棚下,朱少民來回踱步,語氣憤慨:“要不是她們言之鑿鑿,基地內食物又實在短缺,我們何至於那麼誠心誠意地招待他們?燕負責人您是不知道,祝負責人那是力排眾議,將自己的住處都騰給他們了!還親自下廚替她們張羅飯食!”

“我還記著那天夜裡,祝負責人有多欣喜啊,直說她們是老天爺贈給齊安的貴人,結果呢?她們竟敢半夜偷走大量我們準備秘密運往邵京的珍貴設備!炸死無數科研人員!您想想,這一條條性命,一樁樁性命,他們該多喪儘天良?!”

——邏輯通順,感情到位。

朱少民自認發言無可挑剔,感到喉嚨乾得冒氣,他下意識伸手向茶幾,誰知彆說果盤,上頭居然連杯茶水都沒有?

“咳咳,燕負責人,那個水……”他剛出聲。

冷不防對麵的燕定坤一拳捶桌,拍案而起!

“離譜!實在是太離譜了!這簡直是害蟲中的害蟲,敗類中的敗類!根本就是我們整個國家和全體人民的敵人!我們對這種人必須堅持貫徹‘零容忍’,必須上報邵京,嚴肅處理!尤其是那個領頭人,你說林什麼?她就該第一個槍斃!包括養育出她這種女兒的父母、家人,通通需要問責!!”

朱少民:。

眼看這姓燕的生得虎背熊腰,氣得渾身發抖,一副恨不得現場手撕犯罪團夥的模樣。他都不禁納悶了。

這人……原本就這麼肌大無腦的嗎?

朱少民將信將疑,有意站起來攙扶對方,借機試探一二。誰料這手一伸出去,立刻觸碰到一塊汗津津的後背。

怪臭的。

他不動聲色地搓了搓手指,一對眼珠四處轉動:“燕負責人,您這棚怎麼也不蓋個遮陽布啊?”

37℃的高溫,哪怕傍晚,撲麵而來的熱浪也能叫人煩躁不堪。這光禿禿的大棚,光後麵披一張油布頂什麼用?

“理解您與民同苦的心,但好歹也該擺台風扇啊。”

還有果盤,茶水。

他暗示性摸著空杯。

燕定坤頓時如被扼住脖子的公雞,訕訕道:“這不是基地條件有限嗎?糧食、民用水都成國家頭等難題了,邵京自顧不暇,哪還有餘力管我們?倒是過段日子,萬一氣溫還往上升,也就指望齊安肯伸出援助之手……”

他邊說邊顧及朱少民的臉色,朱少民心下了然。

原來是有求齊安?

難怪這態度。

內心疑慮儘數消除,他放下杯子,意有所指道:“大家都是一國人,同舟共濟才能度過難關。這個道理燕負責人您懂,我一個小助理自然也是知曉的。隻是製藥集團的事在前,當下我們能做的也就是亡羊補牢,同時想辦法懲治罪魁禍首,把屍體送上去,以期能給邵京一個交代……”

他不希望林秋葵等人活著去到邵京。雖然事態發展到那個地步也有辦法周旋,但果然還是半路截殺更省事。

對方立馬接話:“明白,我明白朱助理的意思。”

“林秋葵是吧?你放心,我今晚就派人徹夜搜查,但凡她們敢在寧安附近露麵。我保證,有一個算一個。到時候,我燕定坤第一個挺身而出,為民除害!”

確定目的已經達成,朱少民連連婉拒對方的留宿邀請,“那就麻煩您了。不是我不給麵子,實在是齊安基地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回去處理,尤其祝負責人的後事……”

“明白,明白,那朱助理好走,我就不送你了。”

燕定坤點頭哈腰,給朱少民留下一個‘諂媚庸常’的印象。

殊不知就在他出門後,那人一改方才的神色,大跨步到辦公桌前,提起通過異能維係的電話筒,按下數字。

“王隊長,剛才從我辦事棚出去的那五個人,你負責盯一下。注意觀察他們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跟基地內的住民發生任何眼神、肢體乃至言語上的接觸。”

“一旦他們出了基地,除了朱少民,我要你以最快速度解決掉所有可疑人員,最大限度保證消息的不外泄。”

說完,他掛斷電話,朝辦公椅後僅有的一張綠色幕布招呼道:“你們可以出來了,林小姐,還有其他同胞們。”

少頃,林秋葵、祁越、葉依娜一一走進棚內。

而重現江湖的床單妮妮、包嘉樂、以及小黃都被歸為小孩行列,不必參與大人間的會談,蹲在角落看螞蟻。

“剛才的話你們應該都聽到了?我確定朱少民還是那個跟隨祝負責人南下的行政助理,他沒有被‘替換’。在不清楚他是被脅迫、抑或被收買的前提下,未免打草驚蛇,我認為還是先料理掉他身邊的人,再對他單獨審問比較更加恰當。”

燕定坤躬身,打辦公桌下拿出一套嶄新的杯具,一個裝滿水的水壺:“對了,我們之前的話題進行到哪裡?”

他們談話過半,被匆匆而至的朱少民打斷。

朱少民離去後,林秋葵在他剛剛的位置上坐下;

祁越百無聊賴跟著坐,兩條長腿不安分地動來動去,時不時就勾一下隔壁的椅子腿,把企鵝一點一點拉過來。

葉依娜見狀扛起對話任務,繼續道:“根據種種線索,我們推斷那個冒充祝負責人的人,真實身份是齊安基地上任負責人——齊宵安的情人,一位名為殷良的年輕男生。”

“他先後擔任過齊宵安父子的秘書,據說也是引發他們父子間矛盾,導致‘齊安政變’發生的最關鍵人物。”

“另外我們也確認過,殷良是利用某種易容類能力頂替祝負責人的。他的能力使用範圍有限,而且有時間限製。”

殷良身上至少有突起的男性咽喉、煙嗓、異能等級圖騰,這三個較明顯的外貌破綻,一直不在能力覆蓋範圍內。

此外,他的易容效果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削弱。

估計這就是他一次性露臉不能超過兩小時;就算穿著同一雙鞋,白天爬城牆沒事,半夜卻磨破腳跟的原因。

燕定坤給客人遞完茶水,回到辦公桌前若有所思地聽著,忽然提問:“我沒有特殊能力,對這方麵不太清楚。請問·同類型的異能者,受到的能力限定條件會相近嗎?”

這個問題葉依娜回答不了。

林秋葵問過係統,給出肯定回答。

燕定坤立刻正襟危坐,提筆寫信。一麵寫一麵解釋:“之所以問這個,其實是因為我們內部持有類似的懷疑。”

“近幾個月來,隨著官方政府與個彆能力出眾的民間基地、或異能者個體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他們要求共享政府資源。以邵京目前的局勢來看,就算杜部長下台,恐怕也不會有下一個通過傳統選舉而推出的新國防部長了。”

“但即便如此,為什麼還有人堅持不懈地刺殺杜部長?”

“他們究竟想要什麼?他的命,還是他手中的政治權勢?我們由此展開推想,認為概率最高的猜想之一就是:也許敵方陣營內存在「易容者」,企圖殺杜部長而代之。”

“所以感謝林小姐及你的同伴們,給我們提供了相當重要的線索。隻要確認同類型的能力受限條件相仿,以後我們就能通過‘要求政員在公開場合露麵達到一定時間’、‘規定政員不得過度遮掩體表特征’等強硬措施,防範敵人的入侵。”

當然,一事歸一事。

他頭也不抬,話鋒一轉:“容許我額外問一句,關於你們提到的‘在齊宵安與殷良的授意下,光明製藥集團內部長期進行違法人體實驗’,請問有確切的證據嗎?”

“抱歉,事關一個基地的名聲問題,近百條人命。哪怕杜部長親自出麵,也得拿出充足的證據說服其他政員,方能下達指令,在保證你們安全的前提下,對此事啟動調查。”

這是必要流程。

林秋葵早有預料,也有所準備。

當初她們一行人在六樓狂奔,途經一間間實驗室。她隔空收起過一把文件、幾台實驗設備進空間,預計裡麵就有派得上用場的數據資料。這時拿出來做證據再適合不過。

“那就好,我稍後就把你們帶來的消息捎給杜部長。”燕定坤蓋上筆帽,抬頭看一眼天色,“時候也不早了,我先帶你們參觀一下基地,順便送你們去跟兩名隊友會合吧。”

他直立起身,足足1.85米、150斤的體型。儘管半頭白發,仍有一身紮實的肌肉條塊,肩頸連接線隆得像一座山。

——事實證明,朱少民有一點沒說錯。

這位負責人的確魁梧到能跟黑熊一較高下的地步。整個人單單往那一站,無形給周圍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請。”

他帶頭往外走,林秋葵自然沒有異議。

寧安基地條件不好,這點燕定坤倒沒有作假。

若不是親身所至,大約許多人都難以相信,跨越過無比高大巍峨的圍牆,牆後竟然隻有一片原始的厚黃土地。

大地之上建築寥寥,獨數不清的帳篷一排接一排。

紅的、黃的、藍的、黑的、畫著小孩塗鴉的、縫著衣料補丁的……萬千帳頂係著彩色編織麻繩,繩下掛一串串小燈籠、一麵麵小紅旗,還有鈴鐺、彩帶等豐富的裝飾品。

最終連成一片堪稱浩瀚的絢爛帳篷海,看起來像極了和平年代的難民營,卻又比難民營多出許多生機與希望。

外人看著或許覺得寒磣,然燕定坤放眼望去,卻對現狀頗為滿意。

他道:“寧安的客觀條件比不得永安、齊安。那兩個基地都有完好的城市做基礎,我們徽區算是幾次倒計時受損最嚴重的地帶,百分之八十城市都毀於流星雨,餘下百分之二十也變成怪物橫行的高危領域。”

“以我們現有的能力,做不到從怪物的手下奪回自己的家園,那就選擇一片適宜的新土地重建家園吧。說來,我個人並不認為這很丟麵子,反倒覺著在我們的國土中,無論失去什麼,失敗多少,大家都有重新再來的勇氣同毅力,這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何況我們的情況跟國安基地大差不差,孟建忠這老家夥都能撐下去,沒有道理我們基地發展不好,這點信心我還是有的。”

林秋葵聞言意外:“您跟孟鎮長認識?”

“豈止認識。”他戲謔道:“我們那都是老同學,老仇人了!”

要問具體怎麼回事?說來也簡單。

他們倆人多年前曾經作為大學室友,一起讀的思想政治教育專業,又同時傾慕於隔壁學院的哲學係係花。

彼時孟建忠戰戰兢兢正計劃投情書,冷不丁被燕定坤搶了先,隻得眼睜睜看著兩人出雙入對,被譽為郎才女貌。

這事算是起了個頭。後頭兩人幾年都從事政治,又神奇地分到同一個辦公室,愛慕上同在一個辦公室的女乾部。

這回倆人都沒得手,奈何梁子該結還得結。

年輕版的孟建忠堅持認定,燕定坤這是浪子找茬。年輕版能言善辯的燕定坤覺得不可理喻,立馬開啟辯駁。

“我說他自己情願做個悶葫蘆,一肚子好話情話寧願憋爛了都不肯往外說,這才一次次找不著伴,賴我做什麼?”

“他不同意,非說當年那個係花對他有想法,要不是我這個程咬金半路跳出來,他倆孩子都能走路了。你說說,這麼脫離現實的說法,可這不就白日做夢、強詞奪理嗎?”

說起往事,燕定坤爽朗大笑,麵部折起一道道褶皺。

身處亂世,無論往昔的仇人、敵人、情人、愛人抑或家人。隻要還有人活著,難道不就是一件萬幸事嗎?

燕負責人個頭高,像祁越、唐妮妮相近。幾人時不時就得低頭俯身,免得一腦門撞上帳篷間亂糟糟的連接物。

祁越都低得不耐煩了,又不能拔刀直接砍掉。乾脆彎下大半身體,前額抵著企鵝的後脖頸,不停推著她走。

唐妮妮蓋著被單,視線十分受限,被包嘉樂小朋友牽著晃來晃去。逐漸演變成一顆掛滿彩條的繽紛聖誕樹。

一行人前進過程中,不少孩子歡快地從身側跑過。行人看到燕定坤都友好打招呼:“老燕,晚上好啊。”

他不厭其煩地應著:“好,好,你們都好。”

旋即指著一處掛著條紋花布的帳篷道:“我們寧安基地條件是差些,好在也有特色。你們看,凡是門外掛著這種布條的帳篷,我們統一稱「服務屋」,小孩們喜歡叫「魔法屋」。這種服務屋大多由非戰鬥型能力者經營,隻需付出一點報酬,你們能在那裡享受到各種超乎想象的能力服務。”

“譬如「紙畫家」能把你所夢想的畫麵完美呈現於紙上;「造夢師」能讓你夜間做上自己喜歡的美夢;「花童」是一位點物成花的兒童能力者;「變色龍」能無限變化自身膚色與頭發顏色,非常受孩子們的歡迎……”

“這些能力通常不帶其他屬性,單純作為住民的生活之餘的趣味項目開放。此外,兩天後我們將以篝火晚會的形式舉辦一場慶典。有興致的話,非常歡迎你們一同參加。”

兩天後,就是5月6日。

葉依娜不解:“那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倒計時後,節假日的概念不複存在。她思索良久,到底想不起那天究竟是什麼節日,值得如此隆重的慶祝。

燕定坤:“倒沒有特殊,也就是一個想讓大家放鬆放鬆罷了。”

想要快樂,就找快樂。

假如基地住民們找不到現成的快樂,那麼他們就舉辦晚會,給各位奮力存活至今的民眾一個快樂的理由。

人在災難前想要活下去,有時候很難,必須飽嘗血淚,必須曆經傷亡而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