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笨蛋(1 / 2)

說個笑話,有人會因挑魚刺太麻煩而生氣。

林秋葵收拾完房間,聽說祁越不高興,還奇怪又是什麼芝麻小事惹他發脾氣。

沒想到葉麗娜說,祁越好像想給她剔一條魚。

隻是剔著剔著莫名其妙發起火來,摔碗又摔筷,竟然連飯都不肯吃了。

“……”

最近天氣熱,祁越的脾氣從‘爛’往‘令人發指的爛,特彆爛,超級爛’一路狂奔。心態良好的飼養員見怪不怪,親自上陣,輕輕鬆鬆拉著一隻黑臉小狗回到飯桌。

為著哄他,她還重新抽出一雙新筷子,快速剔完餘下的半條魚。

誰知祁越麵無表情地捧著碗,盤腿坐著,看都不看處理好的肥魚一眼。

一副‘我跟這破東西有仇’的抗拒姿態,還真不打算吃以往最愛的紅燒魚了?

就因為突然發現魚刺很多?

林秋葵:不禁生出一種好離譜,但不愧是笨蛋狗狗的奇妙感慨。

“真不吃?”

筷頭壓著魚腹,鮮美的魚肉散發香味。包嘉樂睜著大眼睛:“哇,看起來好好吃呀!”

小黑:“喵喵!”

小黃:“汪汪!”

小動物們用儘演技,使用食物誘惑,祁越依然冷漠不為所動。

既然祁越不吃,那妮妮——

七人圍坐一張方桌,桌上一共擺著兩份魚,向來都是祁越一個人一份,唐妮妮一份,其他隊友再一份。

唐妮妮眨一眨眼睛,看一下左邊兩道完好無損很多刺的魚肉,再看一下肉粒分明不含刺的魚肉,慢慢提起筷子。

啪的一下。他手裡的筷子,還沒沾到祁越的那份魚肉,就被祁越凶狠地打掉。

唐妮妮:……掉了。

……沒關係。

誰讓祁越沒有糖。

也沒有裙子。

下一刻,掉落在地的筷子,自己飛到洗碗池裡。

祁越眼前的魚肉,也自己浮起來,朝著唐妮妮的碗飛去。

“唐、九、淵!”

祁越反應奇快,用旋渦搶回肉,順便給唐妮妮一個殺人眼神,掀翻他的碗。

唐妮妮默默把碗的碎片拚起來。

祁越又砸。

唐妮妮繼續拚起來。

祁越還砸。

唐妮妮不拚了。

他轉頭看著小浣熊——他的專屬飼養員,光潔的額邊綴著一點兒絨絨碎發,小聲說:“……魚。”

妮妮想吃魚,並且是挑好的魚。

祁越聽得不爽,語氣險惡:“廢物少學我。”

妮妮說:“好多……魚。”

祁越如同惡龍低低咆哮:“你想死就接著說。”

……喔。

妮妮剛要說話,包嘉樂小朋友趕緊撲上來捂住他的嘴巴。

氣氛緊繃,眼看倆成年人快要為一條魚反目成仇,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葉依娜直接爽快:“知道了妮妮,我幫你剝。”

葉麗娜款款起身:“兩條魚不夠你們分的話,多燒幾條就好了。”

夏冬深:“超能力可不能用到這個地方啊。”

包嘉樂:“好朋友不可以打架!”

門外含含糊糊還傳來倆毛的幫腔:“就是就是,大夏天火氣這麼重乾啥。”

“祁哥!那個我也能幫你挑魚刺,你彆生氣,不要欺負妮妮啊!”

祁越:無語。

這兩天他老覺得無語。

明明隻有智障才跟智障的樹袋熊交朋友。

很顯然,他不是。

黃毛鴨也是一個智障,半個弱智動物家族成員,他才不要他幫忙的挑魚刺。

內心一一反駁眾人的言語,在唐妮妮的刺激下,祁越三兩下吃掉一盤魚肉。

晚飯結束,本想找個地方揍唐九淵一頓,林秋葵卻問他要不要一起散步。

陪企鵝無聊的散步,和不無聊地教訓樹袋熊但沒有企鵝。

兩個選擇擺到眼前,祁越毫不猶豫甩給唐妮妮一個眼刀,代表:等我回來打你。

遺憾腦容量有且僅有2kb的唐妮妮,已經完全不記得餐桌上的矛盾,正準備玩飛行棋。

稀裡糊塗收到祁越的警告通牒,他滿臉茫然又天真。

……祁越生氣了。

……為什麼?

……不知道。

那就不要管他了,反正祁越天天生氣。

對此漸漸培養出免疫力的唐妮妮,拋開煩惱,認認真真玩起了飛行棋。

走出主樓,暮色四合。

朦朧的夜色下,療養院內的樓房與樓房間鋪著一條條交錯曲折的鵝卵石小徑。兩旁的花叢、草皮長期缺水,慢慢都枯死了。

隻剩兩顆根須深植的大樹,枝葉有些褪色,深色樹蔭徐徐沒過一把殘破的公園長椅。

周圍好安靜,林秋葵率先打破:“唐九淵說,周方旭身上有祁嶼的味道。”

笨蛋企鵝總算記得連名帶姓地喊樹袋熊了。

祁越心情好轉,一邊閒得拉扯她手指玩,一邊說:“他吃人。”

抱著必須表現得比樹袋熊厲害好用的想法,他想了想,漫不經心地補充:“就昨天。”

林秋葵:“你怎麼知道?”

“他說話就有那個味道。”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氣味,每種肉有每種肉的氣味。

新鮮的肉跟死的肉味道不一樣,死的肉跟爛的肉味道又不一樣。祁越、唐妮妮曾親眼見證過一個人從活到死、從生到熟、乃至腐爛生蛆的全過程,對這些氣味中微妙的差彆再清楚不過,一沾到,就能辨彆出來。

這麼說,林秋葵若有所思:“賀聞澤那些人在光海的時候就吃過人肉?”

祁越嗯一聲。

這倒不是那名大名鼎鼎的楊老師有意傳授,而是冬天,地下室意外凍死兩個人。那段時間姓楊的故意一個星期不給他們發食物,想試試把所有人逼到極限,看會發生什麼。

賀聞澤餓了好幾天,看到屍體,第一個想出新路數,還借著這一招招攬不少常年搶不到葷腥肉沫的小崽子。後來姓楊的知道了,也沒打他罰他,反而誇他聰明。

在大人默許下,久而久之這事變得很正常。

另外有意思的一點是,那個姓楊的自己從來不吃,碰都不肯碰。

林秋葵問白頭發的祁嶼?

祁嶼當然也吃過。

以前跟祁越混的時候沒有吃,跑到賀聞澤那邊,就跟他們一起了。

“唐九淵?”

“他沒有,他腦殘。”

腦殘就算餓得快要死掉,也隻知道躲在角落裡發呆。

林秋葵來問去,祁越一直等著她問自己,結果老半天沒有問到。

奇怪。

她不問,他反而問:“你乾嘛不問我?”

無意間踩到一根樹枝,發出哢嚓的細微脆響。林秋葵側頭看他兩秒,收回視線:“沒必要。”

“為什麼?”

“因為……”

意味不明的停頓。

“什麼?”

“想知道?”

祁越一著急就皺眉毛,表情嚴肅又可怕。

看他這個樣子,故意賣關子的壞家夥好似淺淺笑了一下,兩根指尖忽然從他的手裡滑出去。像一隻輕巧又狡黠的小魚,一下子掙脫掉漁網。

“你快說。”耐不住性子的小狗催著問。

林秋葵勾一下手指,這是要他靠過去的意思。

祁越彎腰靠近她,隨著動作,腳下的影子同樣順從地低下一截。

旋即他的耳稍被輕輕地勾住。

就好像他的皮膚、他藏在皮膚下的骨頭、他的心臟,都一起被小貓的爪子勾住。

而那隻膽大包天的小貓就在他旁邊,氣息若即若離,咬字清晰緩慢:“因為你吃了也好,沒吃也好。”

“都是以前的事,是我們遇到之前的事。每個人都有過去,隻要你以後不吃,它就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未來。”

未來,她說。

更確切點,是我們的未來。

祁越被關在沒有規則底線、信奉廝殺為王的陰潮地下室好多年,他並不一定能明白,一個成長在普通的、正常的文明社會下的人,要抱著怎麼樣的心情,才能說出這樣平淡卻違背倫理的話語。

幾乎相當於:我並不介意你過往的肮臟、腥臭、腐爛。

因為我會愛你。

我也不介意你可能曾經是一個麵目可憎的殺人狂、食人魔。

因為我已經決定要愛你。

祁越不懂。

或許似懂非懂。

唯獨愛這個字,無論你把它揉捏成多少片,偽飾成什麼樣。缺愛的小狗總能第一時間把它找出來,占為己有。

他的企鵝很小氣,經常有很多話,藏著不說。

難得她願意坦誠一次,聽到祁越耳朵裡,差不多就是:我愛你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愛愛愛。

又來了,心臟‘pong’一聲炸開。

祁越猛地拉開距離,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沒頭沒尾地一句:“聽到沒?”

這回輪到林秋葵問:“什麼?”

祁越抓著她的手,戳了自己一下,理所當然地說:“它跳很快,因為我特彆愛你。”

一樣的話其實聽過無數遍,但好像每次都會感到吃驚。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能把這種話,說得這麼不加掩飾,又這麼肆無忌憚呢?

林秋葵慢半拍地笑:“翻來覆去就這一句,你怎麼說不膩?”

——不經常說的話,怕你不小心忘掉。

畢竟人是記性很差的生物,他們一覺睡醒就容易淡忘重要的事。

一個停頓有概率忘記,一個遲疑也有幾率忘記。

有時連一個抬眉、一個低眼、一次人群中的擦肩而過,他們都會忘了說愛,忘了自己有在被愛。

紅猴後來為了不挨揍,掏錢請祁越看的愛情電影裡就有這樣一段獨白。

這個祁越不說,他隻很輕地哼一聲:“反正你喜歡聽。”

“難道我喜歡什麼你就做什麼嗎?”林秋葵又從他的手裡滑走。

祁越迅速抓住:“不行?”

“行。”她又溜掉,模仿他單調貧瘠的造句方式說:“反正你是笨蛋。”

祁越:?

“你罵我。”

這次擺明了在罵

她還不承認:“胡說。”

“肯定有。”

笨蛋可謂實實在在的罵人詞彙,確實不好否認。

好吧,林秋葵換個說法:“愛你才會罵你。”

“……”

真的假的。

換彆人說這種話,祁越打死不信。

偏偏換成林秋葵,他竟半信半疑,鋒銳的眉鋒被月光悄然軟化。

簡直天真得有點可憐,被人騙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