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回2022年5月17日,國家生物病毒研究中心門前。
林秋葵聽到一聲模糊而低沉的質問：“你……是誰？”
對方好似牙牙學語的嬰童，又如唇舌潰爛的老人。無比生硬地咬著字，語速緩慢：“脆弱的、稚嫩的……入侵者,我自塵封的記憶中窺見……你另一個神秘家園。”
“那個叫做地球的地方,被你們定義為……現實的地方。告訴我，那是存在於哪個次元的……哪顆星球？什麼叫做……世界,你們又為何被流放到此？”
林秋葵：？
、現實、地球。接連三個敏感詞彙令當事人警惕大爆發，抬手就往大腿上擰。
——還挺疼的。
很快,林秋葵憑著痛覺擺脫幻境,身上照常掛著祁小狗。
不遠處,唐妮妮低頭到處撿漂亮石頭玩兒,葉依娜、童佳、袁南、韓隊長正忙著叫醒其他眼神空洞的同伴。
“剛才我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她問。
祁越歪過腦袋，似乎花了兩秒鐘定義奇怪這個詞,然後懶懶地回答：“你又沒說話。”
轉頭再問係統,為什麼異種所謂的精神汙染會涉及如此隱秘的內容，假如她在高級異種的影響下不慎道出事實,該算誰的責任？
係統翻閱原文劇情，發現這隻b級異種確實具有精神係異能。至於對方是否真的能讀取記憶，它語焉不詳,隻讓宿主進入研究院後儘量避免泄露關鍵信息即可。
行吧。
林秋葵解決完困惑,冷不防隊裡一個後勤員驚訝出聲：“不會吧？我們居然在原地呆了整整四個小時！！”
大家聞言皆是一驚：
“我剛剛……好像在上數學課？給哥們傳紙條讓他放學一起打籃球，來回不到兩分鐘？”
“我就跟腦溢血去世的外公聊了幾句而已……”
怪物會分泌霧氣,霧氣迷惑大腦，有時讓你重溫過往的美好,有時讓你產生對將來的畏懼。歸根結底，它們的目的都是從精神上摧毀人類，讓狡猾的食物不戰而敗。
在場人多多少少有些戰鬥經驗,諸如此類的幻境親身體驗過不下十次，可要說全員沉浸其中，對時間的流逝毫無知覺，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眾所周知怪霧的迷惑性越強，怪物的戰鬥力越強。他們還沒進門就被影響成這樣，等進了封閉的地下空間還了得？
霎時間，這趟行動的危險程度又升一個等級，眾人不由得麵麵相覷。
“行了，說點有意義的。”
童佳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自我恐嚇上，指著高達五米的大門：“我們必須從這裡進？”
後勤員點頭：“研究中心共設有四個安全逃生口，第一次倒計時發生時，大概為了防止異卵外泄，全部由內堵死。”
“倒計時後我們評估建築材料能承受到的力度，經過半個月的爆破嘗試，好不容易疏通兩條路，結果經過前麵三批人員進出，內部又不明原因地封死了。”
那些通道再爆破有坍塌的風險，隻剩下眼前的防爆門。
當年地下研究中心尚在建造中，正值某國偷盜軍事情報成癮、又有新型轟炸機橫空出世的檔口，故防爆門應運而生。
這道雙扇門平時不輕易開啟，比起實際作用，它‘自強方能不受侵害’的象征意義更使人推崇，如今卻成了大家前進的最大阻礙。
“它是由金屬製造的？”葉依娜突然出聲：“有沒有設計圖，給我看看。”
“有的。”
後勤員打開筆記本電腦，一張3D建模圖出現在屏幕上，他放大細節講解：“軍用防爆門凝結了當時最先進的科技手段，有電動和手動兩種開啟方式，複雜性和安全性甚至超過當代銀行金庫防盜門。”
“研究所內斷電已久，外網無法入侵操控係統，想要手動開啟的話，就必須了解它的鎖芯構造和原理。你看這裡……”
葉依娜仔細看著：“我能感應、控製金屬，開鎖不難。但你們說防爆門主材料是少見的高純度金屬，表皮塗防火耐熱混凝土，這兩個因素恐怕會給我造成乾擾。”
“這算什麼事？”煉金術異能者——阿金翹起嘴唇，“看好了啊。”
他拔下一根頭發，三兩步走到門邊，雙眼眯縫老半天，總算把發根卡進門縫裡。接著便回頭喊：“那個姓葉的，我把金屬密度改了，你來試試。”
葉依娜半信半疑，走到門邊。
包嘉樂上秒鐘還在幫妮妮找石頭，下秒鐘嘴巴張成○形：“妮妮！！書上說所有東西都有自己的密度，密度是不變的，那個哥哥居然可以改密度，好厲害哦。”
唐妮妮茫然地眨了眨眼。
小學科學什麼的，完全聽不懂呢。
數阿金耳朵尖，聽到誇獎，得意地直摸額頭：“這算什麼事，唐僧取經的動畫片你看過吧？孫悟空拔毛變出猴子猴孫，我跟他差不了多少，拔根頭發當媒介，點石成金小意思，讓你全身都變成銀的也不是問題。”
包嘉樂超給麵子的：“哇——！”
妮妮跟著氛圍拍了拍手。
唯獨碳鋼異能者——阿綱踹了阿金一腳，麵露不悅：“跟他說那麼多乾嘛？”
那個叫祁越的家夥揍過南哥，阿綱牢牢記著這點，認為兩隊遲早還得杠起來，因此自家情報暴露得越少越好。
“逗小孩玩嘛。”阿金聳肩。
幾人談論間，葉依娜耗費不少異能打開鎖芯。
手掌貼上縫隙，猛地一推——
兩片門扉發出咣地沉響，簌簌落灰，向內緩緩打開。
在親身走進研究所前，他們或多或少設想過裡麵情況，基本默認研究人員已全部犧牲，徒留成千上萬的怪物占地為王。
誰能想到，這扇門後竟隱藏著完全不同於想象的畫麵：
燈光明亮如晝，過道打理得十分整潔，左右兩側玻璃中映出一台台運轉中的精密設備，偌大顯示屏上記錄著各個科研項目的實時進度。
許多身著白色實驗服的研究人員拿著文件夾來回走動，倘若走近了，隱約還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看來你的項目進展很好啊，都敢請假了？”
“不好也得請啊，再不回，我媽都要把我逐出家門。”
“要我說，你媽就是閒得，早點結婚生個孩子讓她帶著，保證把你這個好大兒忘到太平洋去。”
“就咱們這工作性質，這加班密度，拉倒吧。祈禱夢裡攻克第四級病毒成功，估計成功率還能高過相親成功。”
“噗哈哈哈，你對自己是真的沒信心啊！”
……
立項目，做實驗，分析數據，整合經驗，不厭其煩地研究研究再研究。
對大多數研究員而言，他們其實很清楚，他們之中沒幾個人能研發出驚天動地的新技術，能發現乃至掌控未知的真理，遑論獲獎章、上新聞，擁有被人記住姓名的榮譽。
可這就是他們的工作，他們的夢想，在反複而謹慎的操作中爭取完美，在枯燥的實驗中追逐奇跡，直到有所成就。
除此之外，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人，有著喜怒哀樂的波動，難除吃喝拉擦的需求。
望著這些畫麵，聽著這些對話，兩個曾在研究中心工作的研究員感到記憶翻湧，頓時熱淚盈眶。
——他們本該在這裡的。
他們想，要不是剛好輪班，他們本該陪著所有同事共進退，而非獨自苟活於世。
愧疚感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在這股沒由來的情緒催化下，兩人臉色突變，二話不說，撒腿便往裡跑。
童佳扭頭與林秋葵對視一眼：“追！”
什麼測量空氣質量、提前放霧，種種事前規劃根本來不及實施，大家趕緊套上防毒麵具，扛起工具包追上。
甫一進門，燈光驟滅。
方才井井有條、欣欣向榮的幻象瞬間消散，眼前僅剩下一條臭氣熏天的甬道。
周遭彌漫死寂，有人注意到，霧裡彌散的顆粒，猶如蠅蟲般隨著空氣流動而漂浮著，漸漸凝聚出人形。
這些顆粒人四肢俱全，姿態各異，有的呈大字形貼在牆上，有的身形狼狽連滾帶爬。他們分明都想往外跑。
離門最遠的那個像是被什麼東西撲倒，竭力伸著脖子和胳膊，作出驚恐求救的模樣；離門最近的那個，一邊焦急地握拳捶門，一邊回過頭去，沒有表情，但嘴部大大張著，幾乎能讓人聯想到咽喉深處發出的尖叫。
“這，”後勤組吞咽口水:“該不會是他們遇害的場景重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