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秘密(1 / 2)

排風扇呼呼轉動,鼻腔間卻始終充斥一股陳腐的死人味,阿金不由得揮手:“就這霧,吹都吹不走,看來裡頭的確有個大家夥沒錯。不過江小子,這門又是怎麼回事啊?”

幾人沿過道走到儘頭,被一扇門攔住去路。

目測它的寬度、高度皆在兩米左右,底邊略微懸浮於空氣中,表麵粗糙但完好,莫名給人一種渾然一體的印象。不管橫看豎看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具備門框、把手、或門縫的樣子,因此比起人類擅自發明創造的「門」,反倒更像塊屹立在山巔的巍峨神石。

然而作為石頭,又太過精細。

這樣說吧,但凡稍微有點觀察力,相信你很快就能發現它的每一個邊角,就像學生時期班裡最老實最本分最得老師信任的那位同學,戴著厚厚的眼鏡,緊盯著圓規使用說明一步一步,全程小心翼翼且一絲不苟所畫出的線條,弧度幾近完美;

你會發現它表麵的每一處隆起、每一處相對的凹陷,橫看如洶湧澎湃的海浪,側看似重巒疊起的山峰,分明存在某種微妙的規律,其中涉及的精妙程度顯然遠遠超出自然造物的範疇。

何況摒除最基礎的紋理,它身上還刻畫著許多縱橫交錯、錯綜複雜的圖形,既像某個失落國度不慎遺留下的扭曲壁畫,又像暗暗凝聚著古老種族信仰之力的神秘圖騰。

越看越玄妙,越看越詭秘。

咋說呢?

阿金摸著下巴道:“好家夥,就這玩意兒,你要跟我說是哪個閒得蛋疼的人,閉關折騰好幾年雕刻出來、畫出來的,我鐵定給他豎大拇指,大喊一聲搞藝術就是了不起!但你要說它打出生就這樣,打死我都不信。”

骨女側眼:“你還懂藝術?”

“開玩笑,你金爺什麼人!祖上開金鋪兩百年,看過的金銀首飾圖樣比你見過的花還多。”

說起家族曆史他可不困了啊,分分鐘打開話匣:“這東西來曆不明,是不是看著又神又邪門?說白了其實就跟那電視劇裡的邪i教信物、老墓陪葬品一個路子,頂多它大了點占地了點。要我說的話——”

為防他再沒完沒了地胡謅,童佳:“開門。”

阿金:“得嘞!”

轉換材質為金屬,從中劈出一條路,而後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極其寬廣、明淨的空間。

四麵八方皆由巨大的鏡子組成,天花板、地麵好似退化為原生態的天然溶洞,筆直墜下或升起一根根高低不同的玻璃三棱柱。

當人類踏上地板時,他們漆黑的軍靴、凝血的衣擺,連帶著幾根碎發、幾片行走中掉落的塵埃,所有再細小不過的圖像,經過重重折射,刹那間投影於千千萬萬麵明鏡之中,從而形成極具迷惑性的鏡子迷宮。

“這麵積不對吧?誰把兩層樓打通了?”

阿鋼說完發覺不對,他們又不是沒看過構造圖。研究中心也不是藝術大樓,主要以實用性為主,兩棟樓每層樓的布局大同小異,怎麼可能憑空冒出一個大通層?哪怕後期改造,也沒必要整那麼多鏡子看著瘮人。

排除所有不可能,就隻剩下一個合理的可能:他們現在看到的一切,多半是假的,視覺假象而已。

“接著走,找到保險箱再說。”

所長辦公室在八樓,他們要的文件十有八i九就放在這。

童佳腳步不停,眼角依稀瞥見什麼東西閃過,她握緊雙刀猛地回頭,卻隻在澄澈的玻璃製品中看到自己的側影。

無數個側影,仿若無數個明豔鮮活的她。

及耳短發劃出圓弧,她們驀然回首,朝她嘻嘻地笑:“童佳呀童佳,你裝什麼啊?明明……就沒那麼偉大嘛。”

接著嗚嗚地哭:“不想死,你根本就不想死!管他小張小陳小劉還是小徐,要死就讓他們先死好啦,畢竟你還有親愛的無助的爸爸媽媽呢。沒了你,他們該怎麼辦呀?啊,他們,該不會,已經被異種吃了吧?”

童佳聞言皺眉,腳尖抵住鏡子。

剛要抬腿,左肩驟然被拍了一下。

如同導演喊了聲卡,那些笑的她哭的她偽善自私咄咄逼人的她一瞬息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袁南的臉,眉眼冷峻,薄唇微抿,看著萬分陌生又萬分熟悉,用一種淡漠裡暗藏關心的語氣對她說:“你走神了。”

然後是江然戰戰惶惶、遲到的提醒:“我我我忘了說了,你們最好彆盯著鏡子看太久,不然會被裡麵的東西取代的!”

“……”

所以,剛才……她被鏡子蠱惑了?

童佳仍有幾分恍惚,好在很快理清頭緒。

“我看到鏡子裡的影像指責我虛偽做作、貪生怕死,還提到小張和我爸媽。”

“進門之前我反思考慮過,如果我能反應得更快,觀察得更細致,也許小張的犧牲就可以避免。如果我們失敗了,沒法活著離開這裡,我爸媽恐怕很難再在外麵的世界生存下去。前後對應,可見鏡子會利用人內心隱藏的情緒動搖人心,你們自己多注意。”

說話間,祁越在前麵走著走著,突然拐了回來,攥起林秋葵的手腕往自個兒身後拽。

他很少做這樣的動作。

通常情況下,這就代表著他開始警惕。

要知道,世界上能讓祁越正兒八經警惕的生物可不多。

林秋葵拍了拍他的手背作順毛,同時注意到身後的妮妮也不再反反複複數石頭,而是默默收起藏寶袋,摸出亮閃閃的飛鏢。

隊伍繼續移動,大約七分鐘後,一聲驚呼打破寂靜。

唐妮妮當即甩出飛鏢,紮中斜前方的立鏡。

啪嗒!

清脆的玻璃響後,那麵鏡子迅速泛開一圈又一圈彎曲的裂紋。

而那裂紋的邊緣,鏡子的邊角,恰好倒映著半塊模糊的後腦勺。

“什麼東西?人?”

“怪物吧,這鬼地方哪來的人?”

“管他是什麼,防著點總沒錯。”

人們的神經登時緊繃起來,目光左右轉動。

奈何周遭鏡子林立,光線層層折轉,光憑一點殘影,根本無法追溯不明物的具體位置。

就這樣杵在原地被動地等待對方現身未免也太浪費時間。

童佳膝蓋微彎,雙手握住刀柄,沉著地問:“你是誰?”

“……”

沒有回應。

“無論你是研究所裡幸存的遇難者,或是其他另有目的人,都沒必要再玩捉迷藏。我們已經發現你了,你現在還有機會主動站出來,遲了就不一定了。”

“……”

“所以出來!立刻!”

語氣陡然加重。

幾秒後,包嘉樂臉色緊張地往大人身旁靠,指著某個方向小小聲地說:“爺爺,那邊,鏡子裡……好像有個奇怪的人。”

話音剛落,如瘟疫傳染一般,人類目力所及的鏡子裡緩緩浮出同一個雪白的背影。

“小心!”

“退後!”

童佳雙刀出鞘,所有人都下意識抽出武器。然而足足兩分鐘過去,鏡子叢林始終安靜得落針可聞,鏡裡的神秘人更是分毫未動。

“該不會是個死人吧?”

阿金嘀咕:“佳姐,你再嚎兩聲試試?”

由於鏡子擺放角度不同,鏡椎高度不均,大家看到的背影迷幻重疊,各有不同。頂多能從影像呈現的一頭白發與矮瘦的身材,推測出對方為五十歲以上的老齡男性等信息。可要說到最惹人注意的,莫過於他身上那件象牙白色的實驗服,服裝後片平整光潔,上麵竟沒有一絲褶皺,更沒有沾到一丁點血色。

他究竟是誰?

難道所裡真的有幸存者?

抱著懷疑,童佳以命令的口吻道:“轉過來。”

對方竟沒有任何猶疑,當真從容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年邁的臉龐。

這人身高約莫一米七出頭,擱男性裡不算高,架不住整塊身板格外挺直,甚至直得有些僵硬,活像打了鋼筋固定架。

相較打眼的服裝身形而言,他的臉型五官稱得上普通,除了眼袋大了點,眼窩深了點,屬於以前老院小巷裡特彆常見的那種話老人長相。

不過穿著實驗服的小老頭,這形象老覺得在哪見過啊?

阿金記性一絕,腦子活絡,光速從記憶庫裡對比匹配到這張臉的身份信息,一臉不可思議:“哎,這不是那個所長嗎?就衛秘書讓我們看的電子資料庫,裡麵那個的第八研究中心負責人、中心主任、首席研究員,我記得他叫潘、潘什麼……”

身旁有人接話:“潘少功。”

“沒錯,就這個!潘所長!”阿金咧嘴笑:“林隊,記憶力夠頂啊。”

“還行吧。”

拜臨行前莫名其妙揮之不去的不安感所賜,林秋葵爛到家的體能素質提無可提,索性抽時間比其他人多看了幾遍資料,自然記得這位國家研究中心履曆最厚最出色的老領導。

——潘少功,男,1952年出生於燕區某鄰山小鎮,1970年提前畢業於邵京大學生物信息係,後赴海外深造多年,直至1977年獲得國際名校授予的生物技術博士學位後歸國,正式接受聘請,進入樺國科學院工作。

回國後,他先後擔任過樺科院生物技術專家委員會副會長、國家***、***(機密)生物技術項目負責人、邵京大學授課教授、邵京教育局特聘教授等職位。曾當選為樺國工程院院士,同時也是第八研究中心建成後接手重任的第一位主任。

此外,他還因長期研究微生物血紅蛋白、青黴素、蛇毒等工程,在國內外重要科技刊物發表過論文多達百餘篇,兩次獲得國際知名科技獎,一度被譽為樺國近現代生物技術發展的領航人之一,最終於2002年到齡退休,經審批同意可終身享有國家最高級彆人才待遇。

補充說明:2010年8月,國家第八研究中心第四任主任段某某因****(機密)緣故意外殉職,經兩位副主任向上審批同意後,特請潘少功重新回歸研究所,出任研究中心名譽主任一職,對所內所有研究工作享有最高領導指揮權。

拋去書麵上冷冰冰的權威形象,據了解他的研究員說,潘老為人特彆不拘小節,不怕臟也不怕累。

明明擔著榮譽主任的虛名,凡事無需親力親為。可他老人家一把年紀真要投入起項目,一頭鑽進實驗室至少打半個月的地鋪,任你怎麼喊都喊不出來,飯從一天三頓縮減到一天一頓不說,連澡都從天天洗變成最多五天洗一次。

工作之餘,他又是個非常願意趕潮流的老人,對年輕人時下的話題尤其感興趣。

人家午休打兩把手遊,他喜歡背著雙手靜悄悄地湊過來圍觀;瞅見小年輕們朋友圈裡紛紛轉發秋天第一杯奶茶,第二天他便自個兒掏腰包拎來幾十杯不同口味的,說是也想嘗嘗這奶茶究竟藏著什麼奧妙,居然賣得這樣貴,還能讓一乾小姑娘小夥子念念不忘。

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通常這樣描述他:“說起潘所,行裡絕對沒有不服的。他就好比咱們所的鎮所之寶,無論副主任還是清潔工,無論你項目上還是生活感情上碰到難題,儘管找他談,他指定能給你提意見。”

“人好相處又有本事,關鍵品性特彆好,特彆定,就跟那個定海神針一定,一門心思替國家搞研究,這些經他手培養出來的優秀人才數都數不清。哪怕你不說他老人家這些嚇死人的成就,光看他的性格心態還有處理事情的方式,就值年輕一輩學個好幾年咯。”

……

如此麵麵俱到的傑出人物,竟在暮年壯烈隕落於深深的黃土之下,委實叫人痛惜。

事實上,當初支撐著那兩位研究員冒死亡風險、自主申請重返研究所的動力,歸根結底,也正源自對潘老的深深敬意。

誰知時間推進到這個點,研究員們困在A樓神智不清九死一生,潘少功卻完好無損地現身人前,可謂世事難料。

“您是研究中心負責人潘少功?”

童佳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隱約捕捉到幾絲違和。

“……你是童佳。”

鏡子裡的潘少功掀動嘴唇,脖頸緩慢偏轉。空洞的視線伴隨著平實的、枯燥的、沒有人情味的聲調,降臨到每一個人的身上。

“林秋葵。”

“江然。”

“祁越,袁南,葉依娜,段果、吳大鋼,陳漆金,包嘉樂,夏冬深,萊維提普……”

祂一一念出人類的姓名,直到唐妮妮時才有所停頓:“人類時常稱呼你為「唐妮妮」,但你的記憶起點於「唐九淵」。我們並不清楚,現在的你究竟是「唐九淵」,還是「唐妮妮」。也許你既是「唐九淵」也是「唐妮妮」,也許你既不是「唐九淵」也不是「唐妮妮」,我們暫時無法得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