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海島(8)(2 / 2)

“你可以走。”

她是可以逃離這裡的,可以活下去。

他知道這個,沒有原因。

“不要忘掉我。”

這是他唯一的要求,害怕被遺忘。

林秋葵抱著他,坐在灰調的、冰冷的地板上,指尖撫過他的眉角,落至唇稍。

“不是說了很多次嗎?我不會走的,祁越,也不會騙你,我不會忘記你。”

“真的?”

“真的。”

“保證?”

“我保證。”

“我不舒服。”他說。

“是冷嗎?”

“他們過來了。”

“誰?”

“我不喜歡她們,不想看到他們。”

“你在說誰?祁越?”

“我愛你,林秋葵,隻有你。”

他有氣無力地說著,臉色蒼白,眼裡依稀浮起一層薄薄的水光。

他在哭。不因為死,而是不想離開她,不想讓她留下,又不舍得把她帶走。

體溫在流失,淡淡的青色爬上皮膚。

“你要聽故事嗎?”

林秋葵說:“我給你說故事。”

睡前故事嗎?他聽說過那種東西,有人愛的人才有,現在他也要有了。

要聽。他說。

於是林秋葵就給他說了在她的那個世界裡,非常有名的,小王子的故事。

說到狐狸提出的馴化話題時,祁越閉著眼睛,在她的懷裡停下了呼吸。

“你要永遠,為你馴化的東西負責,為你的玫瑰負責。”

林秋葵念完了這句最有名的原句,將臉貼上‘祁越’的側臉,直到他完全變得冰冷,才輕輕地放下。

“……他死了嗎?”

蜷縮在桌下的黃熊問完,嘀咕:“我想他是死了,要是活著肯定不讓你跟我說話。挺好的。挺好的。至少他很愛你,你也很愛他,他是有人愛而且被愛的。不像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做,不知道為什麼能活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要去死。我想問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是仔細想想,好像也沒做對過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喜歡找她傾訴。

林秋葵側眸:“你會操控潛艇麼?”

“我?我不會,隻在電影裡看過。”

他繼續道:“我是一個軍事迷,看得出來嗎?隻限屏幕外麵的那種,因為我不敢看彆人眼睛,也不敢走出家門,隻會躲在家裡看電影。”

“我看過幾千部電影,隨便你報什麼名字肯定在我的已看影單裡。但是這有什麼用呢?我一事無成。沒有愛情,沒有事業,家裡人也嫌棄我。我太普通了,太平凡了,每天晚上做夢都想著什麼時候能露一手,讓他們都回頭看我一眼。結果倒計時來了,有什麼用呢?我的能力居然隻是投屏,連異能都這麼普通,到底為什麼我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啊?搞不懂。”

不清楚為什麼所有人都在追尋意義。

林秋葵回:“平凡沒有什麼不好的。”

黃熊笑了:“隻有你們這些不平凡的大人物才會說這些吧?誰會希望自己的人生就是出生,長大,然後做社畜,一輩子窩在彈簧都壞掉沙發裡看電影啊?”

“誰不想被看到,被記住,被羨慕呢?”

“我能想到的普通人唯一意義就是用來襯托不普通的人,看著那些光芒四射的人然後心裡明白,啊,原來那就是我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永遠都沒法成為的人啊。隻能下輩子再努力了,平凡也挺好的——你以為這種話很好說出來嗎?”

“相比倒計時前,你會更喜歡現在嗎?”

其實沒必要說那麼多的。

許是因為一切都要結束了,林秋葵破例說了:“平凡是約定俗成的標準,也算一種標簽吧。平凡的性格,平凡的生活,平凡的世界,隻有當你失去這些東西的時候它會能顯得不平凡,不是嗎?”

戰爭讓和平顯得不再平凡。

如低穀讓平原顯得不再平凡。

隻有更糟更惡劣的環境降臨才能凸顯出以往不滿的平凡的價值,這條真理就是這樣成立的。

她就是那個例子。

“不要說得太好聽,如果可以選擇——”

“我選平凡,不管多少次都一樣。”

不過能夠得出這個答案前提是,她再也不可能重新擁有過去的生活。

失去後才能懂得,或是無休止地自暴自棄、在這種問題上白白糾結了幾十年才想通這個,多少有點造化弄人的意思。

快要炸毀的執行者號中,林秋葵在黃熊幡然醒悟的嗚咽聲中,走向裝備室。

不過她不需要那些裝備。

她按下按鍵,打開重重艙門,平靜地走進海裡。

和想象中的一樣,海沒有傷害她,傳說中能頃刻把人碾爆的壓力也沒有作用於她。

實際上,活像回到繈褓,媽媽的子宮。除了思維像櫃台的杯子一樣砸下來,碎掉,散論落,她甚至覺得格外安詳。

“出來吧。”

細小的氣泡自唇縫間溢出。

假如宮殿是人們內心最真實的寫照,林秋葵看到的東西就還好,隻是一座普通房屋。

它沒能讓她恐懼。

說明世上幾乎沒有東西能讓她再懼怕。

“出來。”她說。

“我知道你在這裡,也知道這隻是一個假循環。如果不放我出去,我很確定,無論再來多少次,你永遠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撂下狠話,表達決心。

宮殿後斑駁的黑色微微一動,迅速湧起一個碩大的輪廓,繚繞顆粒,迸發光輝。

那就是異種,海妖,洛厄斯。

都是它的名字。

原來它即使陰影本身,始終蟄伏宮殿的背麵,觀察所有,同時操縱著所有。

不同於上回直麵b級異種原形態,思維紊亂打結,身體戰栗不已。

這一次,大腦十分清明地運轉著,林秋葵重複觀點:“你讓我走,我讓你實現願望,這很公平。”

異種的回答是:

它利用某種腦波動進行交流,那是思維與思維的直接對話,無需出聲的衝擊。

話落,深海卷起水流,黑暗與萬千顆粒鋪天蓋地湧來。再回神,林秋葵已回到帳篷,隊友們正不解地等待著決定。

“秋葵?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

“麗娜,下午找薑苗要一條船。”

“……什麼樣的船?”

“好用的船,好看的船,奢華的船,遊輪之類的,就當度假怎麼舒服怎麼來。”

軍艦戰鬥機之類的東西她也有,源自不死軍團,源自軍械庫。但要論美觀舒適秋遊用,當然還得薑苗出力。

林秋葵算盤打得響亮,隊友們卻不明所以,麵麵相覷,想不通她葫蘆裡賣什麼藥。

直到祁越敲了敲桌麵,一聲不耐煩地:“聾子?聽不懂人話?”

包嘉樂立刻:“哇!坐大船!好開心!”

趴在桌上畫畫的妮妮:“……開心?”

葉麗娜:“那我就去聯係薑苗了。”

葉依娜&夏冬深:溜了溜了.gif

眾人一哄而散,帳篷裡剩下兩人。

看著視野中模糊但照常蠻橫、凶狠的祁越,林秋葵笑了笑,側身抱住他。

?怎麼突然要抱?

小狗腳短(?)摸不著頭腦,剛想抱回去,冷不丁耳邊落下一聲:“祁越。”

他反射性:“嗯?”

“雖然有點不太聰明,又膽小,但你還是很好的,特彆討人喜歡。”

“……”

祁越的頭上不禁緩緩浮現一個問號。

這算是在……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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