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男生(1 / 2)

“贏了贏了!哈哈!”

“那個誰,我就說機械臂好用,你看什麼時候,把兩條腿也按上唄?”

“19號,叫你呢19號,聾啊?下一場安排明晚八點準時上場,聽到沒?”

“喏,你的獎金,聖父基金哈哈哈!”

一派歡欣亢奮的氛圍中,有人拍打他的後腦,有人推搡他的身體。

喧噪向他襲來,他猛地推開人群,搶過那一小包晶石和酒就走。

身後依稀傳來幾聲不滿:

“什麼東西啊,什麼態度!”

“身上傷還沒治好呢。”

“誰管他,怪胎!”

他們不在意他,把他看作一條好用但隨處可見的狗;他更不在意他們,視他們為一群有頭無腦的賭鬼傻逼。

他跌跌撞撞往外走,所經之處充滿惡臭,所到之處血滴成串。

一個眼花好像撞上一個女人,身形豐腴,一身衝鼻的廉價香水味。

她張嘴就罵,兩瓣嘴唇塗得又紅又厚。

他繼續往前,如行屍走肉般爬上階梯,揮開看門人伸來的手,越走越快,然後跑起來。一口氣跑到空曠無人的後巷,雙手拽住垃圾桶,緊接著,嘔——

呃嘔——

嘔嘔——

胃劇烈抽搐,身體裡壞死的血、肉、可能還有那麼點器官組織跟骨頭碎屑,以及人的味道、汗的味道、那些殘留於他皮膚上的變質香水味,就像一股洪流,逆著喉管一股勁兒湧了出來。

他吐得昏天黑地,涕淚直流。

這時,暈眩的視野裡忽然冒出一隻手,向他遞來一包乾淨的、奢侈的一次性紙巾。

就這破紙至少值他媽一顆f級晶石,他想。

接著轉過頭去,看到林秋葵。

“原來真他媽是你啊。”

了不起的林老板,異能者。

身份高貴的軍團所有人。

紅毛嘴一斜,慣性挑出一抹譏諷的笑:“這都幾點了,你這樣的大人物,放著好好的覺不睡,來這破地方乾啥啊?不怕第二天一起床就發燒?還是也覺得地下拳好玩,押那頭牛,賭輸了,找老子算賬來了?”

“好久不見,你在流血?”

視線下移,隱約能看到一個血洞,林秋葵摸兜,又給出一瓶‘止血口服液’。

紅毛抬手甩開。

藥瓶落地發出叮叮脆響,很意外地,居然沒碎。

“彆裝好人行吧?咱又不熟。”

話剛說完,一道黑影壓下。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他人已經被提著衣領硬拽起來。

兩腿像泥一樣爛在地上,一點力都使不出。

“祁越。”林秋葵叫。

祁越拖著紅毛往前走兩步,俯身撿起藥瓶,強行往後者嘴裡灌了下去。

做完這些事,他才鬆手答:“知道,沒打。”

用腳指甲都能想到,林秋葵肯定不想他打紅毛。不過他看著紅毛這股窩囊勁,確實很想打,就破天荒退了一步,兩手往口袋裡一放說:“你們講你們的,我到外麵。”

這是阻止他控製不住自己暴揍一頓紅毛的最好辦法。

林秋葵應好,又給他幾塊晶石——是的,祁小狗永遠在打架,但全部上交身無分文。

拳市入夜人流量大,周圍擺攤多,吃吃喝喝什麼都有,讓他有看上的就買,彆用搶的,也彆當眾暴力脅迫人家免費送。

“我才沒迫。”

再說了,他根本不打算走遠好吧,不然眼睛一閉一睜,企鵝不見了怎麼辦?

祁越嘖一聲,不認黑曆史,又低頭看一眼爛泥似的紅毛,真是個廢物,走了。

林秋葵回頭,回答上一個問題:“我來找你,有人說你最近都在小醜城。”

“找我?”

紅毛坐倒在地,支著一條腿,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拍著大腿直笑。笑著笑著又開始咳嗽,因腹部不自覺收緊而渾身抽痛。

“找我乾嘛,我能乾嘛?”

“合作,就像以前那樣。”她說。

他又笑了,被鋼筋捅穿、從而把金屬板固定到上麵的手指好幾次去碰二鍋頭——一種白酒的酒瓶蓋,結果不是握不住,就是使不對方向,怎麼都撬不開。

“瞅見沒?我連一瓶酒都弄不開。”

“偏偏要靠這個贏比賽。”

太可笑了,他用右手錘打自己的左臂,語氣譏誚:“你猜這玩意兒打哪來的?哈,彆人的異能來的。所以說不是老子的東西就他媽注定不是,媽的,真難用,撒個尿連自個兒褲鏈子都拉不上。”

“給我。”林秋葵攤手。

她幫他擰開酒瓶,靠得近了些,引起疑問:“你瞎了?”

“沒,快好了。”

紅毛又哈一聲,故意擺出滿不在乎的態度……:“隨便吧,反正你們都是大人物,瞎了也有法子活,關我屁事。”

林秋葵麵色不變,不置可否。

紅毛接過酒,噸噸往喉嚨裡灌。

那股辣味兒從嘴巴流進喉嚨,再進食道,跑到胃裡,暖暖和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酒也是個好東西,真他娘的好啊,混進你的血裡,棍子似的把腦子都攪亂了。

亂了好啊,亂了就不用想了。

他的精神他的心理狀況都極其需要這口酒,幫他短暫地忘掉那頭流淚倒下的牛,那個總是樂顛顛喊老大的傻帽小弟。

奈何他的身體另有想法,承受不住這高度數酒精的刺激,哇一下又讓他扭頭吐出來。

嘔吐,嘔吐,拚命地嘔吐,好像他的人生隻剩下吐這一件事需要乾。

他吐得亂七八糟,他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垃圾。頭發為了好打架全給推平了,一個光溜溜的腦門上橫橫豎豎各種疤。

胡茬不剃,衣服不換,油膩膩的一張臉毛孔粗大,好比住在垃圾堆裡的流浪漢。

他甚至一個不小心,把嘔吐物濺到林秋葵鞋上。

那是一雙淺駝色的雪地靴,沒有印多餘的圖案,簡簡單單,可很好看,也很貴。

上身趴地,視線搖搖晃晃打量著那雙鞋子,紅毛想,要是他能讓黃毛過上這種生活就好了。

供他上學,讓他唱歌,好好地讀書,做一個大學生,到大城市裡找一份活。

就不用跟著一個沒出息的老大混成那副鳥樣,最後居然因為街頭幾句謠言,膽子肥大到偷人家的晶石去買狗屁抗體注射劑。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紅毛忽然意識到,為什麼自己要對一個從來沒有苛待過他的熟人,說話這麼衝這麼刺。

因為這是一種‘階級仇恨’。

老百姓恨貴族,窮人恨有錢人,多少年來來去去不就那麼回事兒。

你有的我沒有,我死都要不到的東西你們勾勾手指就能得到。羨慕嫉妒轉化為恨,使他作為非異能者中的一員,自然而然憎恨著每一個異能者。

為什麼要宣傳異能的好處?

為什麼處處打壓沒異能的人?

沒那東西你們就不能活了是嗎?沒有就不算人嗎?

要是真的這麼有能耐,為什麼不去搞死那些異種,把末世給結束掉啊!

說得比唱的好聽,窩裡橫著窩外縮。要不是這樣,黃毛怎麼敢打抗體的主意,瞎幾把硬著頭皮,妄想自己能變成異能者,有說話的資格,然後努力殺怪賺晶石救濟那些沒爸沒媽的孤兒一把,幫他們活下去呢?

大白天光曉得做美夢。

不長腦的傻逼一個。

現如今,異能者們站在非異能者望塵莫及的高度上。紅毛差不多恨著整個異能者群體,覺得他們和黃毛的遭遇脫不開乾係。

可是,然而。

他吐成這副邋遢樣,林秋葵並沒有露出嫌惡的表情,依然那樣平靜地遞出紙巾。

祁越那狗脾氣的臭小子也是,居然能忍著不揍他。這倆人真他娘的怪裡怪氣,搞得他……連恨都恨得不順心。

遲疑半晌,紅毛接過紙巾,“你要叫我乾什麼活,說來聽聽。”

“往西走,到邊界去,那裡有五萬人,都是武裝部隊出身。其中異能者占二十分之一,比例很高,不過不一定聽話。”

“我要你替我收服他們,和他們一起留在邊界一帶,再以你的名義建一個基地,收容周邊無處可去的普通人——不管老人還是小孩,我要普通人,不限數量,給他們不亞於異能者的基地待遇。”

邊界指國家和國家的交界線,雖然政府瓦解了,但為了防止其他國家異能者趁機入侵、搶占資源,異能者們倒是對這一點上心,由異能者協會牽頭,各個基地支出一定能人,輪流保衛那幾條敏感的邊防線。

西部邊境資源少,流民多,擱那塊建基地,談不上搶蛋糕。加上四萬多訓練有素的武裝成員,兩千五百個異能者,足夠抵抗混亂形勢,讓其他勢力不敢輕看不好冒犯。

但物資是最大的問題。

那塊運輸條件差,沒物資,什麼都白說。

紅毛過一遍腦子,還沒指出漏洞,林秋葵先一步聲明:“建基地必要的食物、武器,所有物資我都有。這筆生意報酬任開,你唯一要考慮的事是你能不能行。”

“……嗬嗬。”

口氣真大,還很敢信他。

不過他還有一件事不理解:“讓有異能的和沒異能的人一個待遇,這事連你那個好朋友好同學的穀舟基地都辦不成,你圖什麼?你有好心到這個地步?我不信。”

林秋葵這人吧,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就那種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薄情性。

在大街上走著走著,碰到兩夥人打架,她想幫就幫,不想幫就不幫。

身後有人悄悄摸摸跟著,隻要不鬨到她眼前,都無所謂;隊裡有人想走,儘管提,反正她不可能哭著求你留下來。

彆人或許看不透,可紅毛在社會摸爬爬滾打幾十年,見的人多了,看得明明白白。

撇開祁越和那個傻子妮,他壓根沒見她對什麼人真正上心過。一會兒哪來的熱心腸,突然搞起普度眾生那一套?

有關這點,林秋葵沒想隱瞞。

紅毛是個聰明人,膽大心細,尤其擅長人情世故。因此她垂下眸,直言不諱:“不是多管閒事也不止好心,我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如果還有下一次倒計時,我要所有普通人中覺醒的異能者,全部,都投靠我。”

“……趁兩邊都沒了想法,彆人要麼看不上普通人,要麼能做的都做了。你撿著時候跳出來送免費麵包,做世界第一大好人,搶在所有人前頭,替下一回倒計時博名聲,收買人才……”

紅毛反應極快,聳著肩膀直笑:“好算盤,真他娘的好算盤,我就知道你這人骨子裡有點東西,做不來沒勁的事。”

這算褒獎還是暗藏失望的譏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