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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合攏,小小的電梯間頓時暗了許多,虧得幾個隨身的照明還在,沒有漆黑一片。
最後那瞬間發生的意外令人幾乎反應不過來,但是,也並非所有人。
確認金屬門入鎖後,葉宜淺立即轉過身,從幾乎呆愣住的小護士手裡奪過金屬輸液架就卡在了門後的滑軌處!這輸液架原本是分給對方防身用的,同樣的東西角落雜物堆裡還有好幾根,此刻也都被接二連三抽了出來,悉數用來死死抵在了門後!
做這些時葉宜淺的動作很利落,她依舊戴著林衣給的護目鏡,燈光晃動下,那張帶著汗珠但嚴肅到沒有一絲表情的麵容清晰可見。
林衣則在旁默契地打著下手,兩人皆一言不發,卻迅速完成了用金屬架卡滑軌抵門的全過程。
好幾根看起來十分結實的金屬長杆死死卡著門,但效果究竟有幾分?誰也說不清。門裡門外一時間都陷入了死寂,幾十秒前還活生生的人在眼前突然被穿腹帶走,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令人震撼到不知所措,如今這片死寂則更是讓人六神無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混合著不明就裡的不安彌漫開來,比恐懼本身更甚。
至於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四人中,顧鬆健已跪倒在地失魂落魄的淚流滿麵,而老胡已被他徒弟接下,此刻垂著頭也不知是否還清醒……兩名男性看來暫時都指望不上,所以做好最緊要的應對後,葉宜淺就當仁不讓地開了口。
“來不及解釋太多,我們得儘快離開這裡。”黑暗中,她的語氣聽起來還算平靜,隻是語速略疾:“外頭的怪物極具威脅,一旦開始撞門就撐不了多久,必須爭分奪秒,把情緒都收起來!醫務人員立即給傷員包紮,儘量止住血!餘下的人都趕緊把雜物堆裡的布料弄出來,我們要抓緊時間加長這捆繩索!快!”
除了語速更疾,她每一句的尾音也更重,染了一股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氣勢!
受這決然的氣勢影響,眾人紛紛回過神來般,那孫醫生應了一聲就跑老胡身邊蹲下,小護士也趕緊湊去幫忙,而其餘幾個則趕緊去到雜物堆邊一通翻,七手八腳也不管是白大褂還是臟墊單,總之將能找到的結實布料全弄出來絞緊成麻花狀,交給打結利索的人三兩下接續在舊繩索上。
葉宜淺說了分秒必爭,果然也掐著分秒在算,這般各司其職的緊張行動隻進行了一分多鐘。一旦估摸著繩索差不多能應付了,她立即就站起身來,沒去問老胡傷勢究竟如何,也沒去管顧鬆健是否需要寬慰,而隻對眾人道:“好,接下來這樣,既然電梯井已通暢,就還是走井道,但若進行到一半時怪物開始破門,剩餘的人不要猶豫,聽到響聲就帶上繩索立即逃去天台!寧可轉移去門診樓頂,也千萬彆有僥幸心理,都同意嗎?”
結果自然是無人反對,死傷就發生在眼前,誰也不敢質疑門外那東西的威力,葉宜淺的建議已算是眼下最穩妥的了。
隻是如此一來,也讓下井道的先後順序變得極為重要,畢竟生死攸關,誰都懂這道理,所以一時間氣氛反而凝重了幾分……最後倒是林衣接過話頭,她也無所謂般,直接就道:“行,聽你的學姐,那誰第一個先下你有數了嗎?”
如林衣這般直接挑明了問反而坦然,葉宜淺也很自然點點頭,分析道:“鑒於下頭情況不明,第一個人必須得有一定的戰鬥和偵查能力,而且還要能接應接下來的同伴,大陳,這事就拜托給你了。”她對老胡的徒弟示意道,連稱呼一時間都顧不得再客氣。
正看護著老胡的大陳聞言一怔,他眼中對師父的擔憂尚未退去,但也隻是一怔之後,他很快就點了點頭,露出堅毅的神色。
這一番安排布置聽著毫無私心,大家都已麵露了認可的表情,偏蹲一邊忙著打結的林衣卻突然又開了口。
“我反對,不是最合理。”她抬頭道,仍是很直接的態度:“大陳哥最壯,放沒力氣的人下去時需要他拽繩,要說戰鬥和偵查力的話學姐你也不弱,我覺得你該當頭一個才對。”
若說第一個安排是毫無私心毫不利己,那麼第二個反對則更顯不偏不倚合情合理。
葉宜淺聞言微微頓了頓,轉頭就與林衣對視了一眼,她的麵色仍是嚴肅到沒有一絲表情,但那墨色雙眸中卻似有複雜情緒一閃而過,隨後她一點頭,當機立斷道:“好,隻要大家沒意見,我先下!”
“肯定沒意見,學姐就快安排其餘的吧。”林衣起身,手中是沉甸甸一大捆新續好的繩索。
最終全部的安排如下——除打頭陣的葉宜淺外,受傷的老胡顯然是眼下最該優先照顧的對象,經過緊急治療後他總算勉強止了血,隻要找個人背著就能用繩索下去。老胡之後由孫醫生協助大陳,將體重偏輕的護士小周和小個子的病號鄭常也係在一起同時放下去,然後是孫醫生自己,待將他也放下去後,餘下懂得攀繩的林衣和大陳就能同時通過繩索和電梯的曳引鋼繩一起下滑離開,以最大限度的節約時間,避開風險。
這整套安排幾乎是眼下能想出的最優方法,何況危機迫在眉睫,不懂滑降的人全指望彆人救命,更十分服從配合,隻盼危機來得晚點。
計劃已定,分秒必爭,大陳已扛著去電梯井邊尋合適的地方係繩索了,按道理此時葉宜淺就該先順著曳引鋼繩下到底樓去了,但已整裝待發的她,卻還有一件事必須先解決。
按這安排,背負老胡的最好人選,自然還是顧鬆健。
在又是行動又是商討緊張無比的這兩分鐘內,唯有這一老一少各自沉默著,而商討完畢後,葉宜淺邊戴手套邊走到顧鬆健身邊,隻一言不發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這名紅腫著眼卻已經不再流淚的年輕男子就默默站了起來,與她走到了老胡身邊。
可躺在地上的老胡卻隻是一味搖頭,這個無論救人還是斷腿都毅然無比的老警察,此刻卻仿佛瞬間變得蒼老,閉目頹然道:“你們走吧……真的,我這樣子活不了的,也沒臉活了……之前搞砸的時候我就活該死,是怕拖累你們仨小的來救我才……沒想到,到底還是拖累了,而且還拖累的是……小健啊,老叔對不住……”說著說著,這名剛毅的警察眼角就滲出了淚。
麵對道歉和淚水,顧鬆健什麼話也沒回,他咬著牙紅著眼,隻伸出雙手去扶老胡半坐起來,然後一轉身想將他背到自己背上去。
顧鬆健已用行動說明了決意,但老胡躺在地上還是一味推拒,他本就是重傷在身誰也不敢強拉他,一時間居然僵持起來。
這種時候最是耽擱不起,偏偏老胡的徒弟正在電梯井邊係繩抽不出空來勸,其餘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唯有葉宜淺一聲不響去到雜物堆邊,她撿起剩餘的一件臟大褂撕成布條擰了擰,然後又快步走了回來,竟趁著一老一少較勁時,一抖手熟練地三兩下用這布條將老胡綁了起來!
我沒空同您老磨蹭,不想添亂就服從。”不待對方反應,葉宜淺平靜到毫無情緒般的聲音已然響起:“你傷口太大,而且接觸過感染者,所以我得先綁了你,但沒死透沒感染前我們也不可能丟下您老。老叔,我不管你想不想活,但你真不想拖累了我們,就該知道眼下最好怎麼做。”
這平靜沒有情緒的一席話,卻好似比什麼都管用,老胡滿麵悲痛地頓了頓,竟當真束手就擒由得顧鬆健背起了自己。葉宜淺見事情搞定也不多話,她隻是將剩餘的布條交給旁人,示意他們幫顧鬆健固定好背上的老胡,自己就轉身毫不耽擱地躍身電梯井內,攀住曳引鋼繩迅速滑了下去,筆直沉入黑暗中。
一時間,除了手上有活兒不能停外,所有人都湊過去緊緊盯住了黑暗中的一點亮,自從電梯廂墜落後下方什麼動靜也沒聽到過,但事實上,誰又都不敢保證那下麵就當真是百分百安全的。
九樓到一樓的距離很遠,遠到最後黑暗中的亮光變成了極隱約,但見那隱約的小亮點晃了幾晃,然後終於隨著微弱的嘩啦一聲,消失在了眾人眼皮底下。“彆慌,這應該是下到底撬開門出去了。”孫醫生趕緊安慰大家道,或者也是安慰他自己。
在大氣也不敢喘的幾十秒後,旁邊大陳手裡的對講機終於吱吱響了起來。“確認了,這裡的確是門診一樓。”葉宜淺的聲音在電流聲中顯得並不太穩定,卻總算還清晰:“電梯廂墜到下方的電梯井裡,上半截擋住了一樓的門,不過可以鑽出來,電梯附近經檢查暫時還算安全,可以按計劃行動!”
此刻沒有比這一則通訊更振奮人心的消息了!縱使顧忌著一門之隔的危險沒誰敢振臂歡呼,但好幾個人臉上仍不由得浮現出了慶幸與歡喜的神色!
眾人之中,唯有林衣此時悄悄退到了後麵,她瞥了那被死死抵住的金屬門一眼,沉沉的目光依舊沒有絲毫放鬆。
五分鐘不到,已算極其的快了,但外頭用一條人命換來的時間,差不多,也快消耗殆儘了吧?
即使如此,林衣並沒多說什麼,因為本就膽戰心驚的眾人壓根不需要誰催。對講機的通話一結束,幾個人忙不迭地就按原本的計劃立即展開了行動,老胡被緊緊固定在顧鬆健的背上,而繩索則牢牢綁在了顧鬆健的腰腿上,顧鬆健他本身隻需要捉牢繩子保持住平衡,餘下的自然有上麵的人搞定。在大陳和孫醫生的通力配合下,兩個人是下降的又快又穩,轉眼已順利到了底部,然後上頭的兩人迅速拽起繩子,又如法炮製放了護士小周和病號鄭常下去。
在這頭正忙碌之時,林衣則拿了本屬於顧鬆健的手機照明,在電梯間裡默默盯著那金屬門。她此刻要做的就是在兩個大男人賣力氣時負責警戒,雖然理論上那肉山一旦發起攻勢必然聲勢可觀,但小心無大錯,若想周全行事當然也要以防萬一。
而作為以防萬一留在這裡的林衣,在看到那金屬門出現輕微的幾次晃動,聽到那輸液架發出細小的紮紮聲後,卻並沒跳起來慌張報警。
瞥了一眼電梯井邊正認真往下放人的大陳和孫醫生後,林衣隻是不緊不慢站起了身。她之前就坐在電梯間的雜物上,原本整齊的雜物堆在幾次物儘其用後已是亂七八糟,也就那幾個偌大的氧氣瓶在推車上最搶眼,而林衣掃了幾眼這些個搶眼的大藍罐子,就露出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