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從天台遠眺回來後，氛圍明顯變得有些低迷起來。
之後，就連圍坐在一起吃飯時，兩人之間也沒能發生多少對話。
這一頓為過節而準備的飯菜，原本可稱得上是難得的豐盛，有鬆軟可口清香四溢的白米飯，有鹹鮮酥香熱騰入味的罐頭豆豉魚，有真空包裝酸辣開胃的海帶絲和金針菇，甚至，還有特意備好的餐後水果——縱然是罐頭水果，但黃桃果肉依然濃鬱甘甜生津爽口。
可就是這麼一頓本為提振士氣而特意花了心思的大餐，到最後，卻也沒能真正提振起誰的精神來。
其實沒誰希望變成這樣，期間林衣熱情布了幾次菜，葉宜淺也儘量態度輕鬆地接過吃了，但偏偏這段時日相處讓她們愈發熟悉了解對方，所以很容易便看出了彼此態度中的那一絲彆扭和不自然。
好在無論再怎麼彆扭低氣壓，抱定不掃興和不浪費的原則，兩個人到底還是將這一餐吃了乾乾淨淨。
飯後林衣主動將臟碗打包，扔去了隔壁的垃圾集中點——自從拆出幾箱子裝滿瓷器的快遞後，比起寶貴的水資源，餐具倒是完全不用愁，所以若是遇到太過油膩清洗麻煩的碗碟，她索性也不去費水了，用完就扔輕鬆省事……
待她扔完東西回屋，見到葉宜淺抱臂於窗邊，依舊滿腹心事般透過窗簾縫隙觀望外頭時，本打算讓對方自行消化情緒的林衣終於再也忍不住。
“你啊……是不是記掛著那些求救條幅，想設法救人？”忍不住的林衣於是徑直走過去開了口。
這話令得猶在出神的女子愣了一愣，隨後她第一反應似乎覺得林衣的聲音大了點，所以趕緊將人帶離了窗口幾步，再回頭看了看外頭，發現沒驚動什麼，這才露出了放鬆之色。
被帶離的林衣也不抗拒，任憑這人拉著自己胳膊換地方，一雙眼隻緊盯著對方的麵色不放。
始終被緊盯著不放的葉宜淺這才無奈地笑了笑。“記掛著那一幕……確實是吧……”她低聲回答道：“但想設法救人……也隻是想想而已罷了。”
這種回答很模糊，並不能讓林衣滿意，“哦？”所以她隻是挑眉發了如此一聲，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
“你看，原因其實很簡單……”一方不罷休，另一方倒也半點不惱，葉宜淺很自然就進一步解釋起來：“這個鎮畢竟就這麼點大，很多人低頭不見抬頭的，那些求救的地方，有好幾處我其實都認識，知道裡麵住的是誰，所以心情難免有些低落放不下……如果害你擔心了，那對不起，我也不想的。”
耐心解釋之下，林衣這才心緒稍緩，其實她又哪裡想擺臉色？於是張了張口似乎也想說點啥，但葉宜淺的聲音卻還在繼續。
“不過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我不是衝動的人，更不是那種燃著滿腔熱血不顧後果也要行事的人，我其實……應該也沒多少熱血可燃吧……”
說到這兒，女子自嘲般低低一笑，又認真道：“之前顧叔的事，還有我爸的事，那是因為他們對我有恩，所以才想無論如何儘點心……事後想想，有很多處理方式也確實是自己太瞧得起自己，自不量力的後果就是惹禍上身，以至於倒連累了你好幾次，甚至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也不能好好在這兒說話了……”
“所以心情歸心情，判斷歸判斷，我不想再拖累身邊人，也會儘量不再犯自不量力的蠢，而目前按情況判斷，就算傷勢痊愈了，僅靠我們倆也不可能去將人一個個安然救出，因此，我才說隻是想想罷了……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信我，好嗎？”
自兩人相識以來，這還是葉宜淺第一次做出如此懇求，難免讓從來都是單方麵念叨要求得到信任的某人微微一怔，仿佛有些不習慣般。
不習慣的微怔之後，林衣唇邊酒窩微現，她先是不自覺展露出了笑意，然而勾唇的同時，卻又不自覺地微微蹙起了眉。
所謂不自覺，也就是說，這一刻無論笑意還是蹙眉，她都是發自內心的。
笑的原因很簡單，而蹙眉的原因則比較複雜——剛剛那番話，越往後，葉宜淺的聲音就愈顯低沉，隱隱透著失落，大約也覺得情緒不對，最後表態時她特意振作了語氣，但落在對她情緒本就十分敏感的林衣耳中，難免還是會被琢磨。
無需琢磨太久，語境背後的心態其實很容易被分析出，葉宜淺確實變得更現實了，更謹慎了，但同樣的，她也失去了部分自信，甚至有些自我懷疑自我否定。
這本來也沒什麼，由累世承平突然墜入亂世，幾乎不可能有誰能一開始就知道該如何行事並且堅定不移從不踏錯一步，絕大多數人遲早都要經曆這麼一刻，經曆在重重打擊後僥幸活下來，然後終於有空去思索，迷茫，懷疑，沮喪，甚至否定的一刻。
一般來說，這一刻來得越早越好，所謂不破不立，經過這一關的人對接下來的世道相對也能更適應……當然，這個還得看程度，也有不少破而不立的，從此永墮迷惘如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