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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那幫亡命徒最終能否脫困是死是活,短期內他們已無法對周遭幸存者再形成什麼威脅。這樣其實也就足夠了,長遠的困境求存終究還是要靠自己,否則彆人救得了你一時,也救不了你一世。
所以在儘了這最後一點心意之後,以葉宜淺為首,一行人離去得毫不猶豫再未回首。
不過饒是如此,想安全離開老街,也是個相當費時費事的活兒。
最終目的是與先行前往瓦架山鉛鋅礦廠的顧鬆健等人彙合,所以接下來預定的行動路線是從老街回到田地,再渡清坊河返回對岸的公路上。原本傷勢已愈加之準備充分帶有工具,這點事對葉宜淺和林衣而言應該不算困難才對,會費時費事,完全是因為多添了一個夥伴。
對於曲蘆而言,之前被救回來時因為後有追兵,豁出去了玩命倒還好。如今沒了這層緊迫感,再走晃晃悠悠的梯子感受自然不一樣起來,鋁合金梯落腳與落腳之間的縫隙大,為防踩空必須低頭看,而腳下就是好幾層樓的高度,加之下麵往往有成群結隊的感染者,想要懸空行走,還真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
其實勇氣這一環曲蘆倒也不缺,無奈身體素質跟不上,對自己信心不足。無奈之下,每次在樓與樓之間架設梯子,都得是葉宜淺先過去,然後與林衣一個頭一個尾穩住梯身,必要時還得伸手拉一把,才能讓新同伴穩穩當當過完這懸空的一段。
如此這般,必然進度緩慢,好在穩當行事換來得是沒出任何意外,三個人一路在建築物上繞行前進,倒也有驚無險的越走越遠,漸漸將老街建築群拋在了身後。
繞出老街回到了近郊熟悉的路線上,之後行動就輕鬆許多,就這樣躲躲藏藏時停時走之下,終於在清晨近九點時,一行人回到了嘩嘩作響的清坊河邊。
比起上一次,一月初的清坊河進入冬季枯水期已有一段時間了,如今水流量明顯減少,河麵上露出來的灘塗也比之前更多。這對於打算蹚水過河的人來說原本是好事,但擱在眼下卻算不上什麼利好,因為水量少了河灘多了,逗留於河中的感染者也就多了起來,好在對站在河堤上的人一時半會兒還構不成什麼威脅。
但為了保險起見,她們還是順著河堤一路往上遊走,好不容易選中了一處還算湍急的河段,因為水流急速,周遭也看不見什麼威脅徘徊,三個人這才下了河堤來到河灘,準備淌水過河。
“好涼。”動作最利索的林衣先踩進水裡試了試,然後果斷收回了腳。與上次落水相比,眼下河水越發顯得寒氣透骨,她稍稍想了想,然後一邊卸身後背包一邊對葉宜淺道:“不行,學姐你小腿骨還沒好透,這麼刺骨的河水對傷勢不利的,不如就像上次那樣我背你過河吧。”
葉宜淺聞言倒沒馬上反駁,在一怔之後,她俯身也試了試水溫,這才推辭道:“不用了……水確實有點冷,不過我們兩三下就能過河,時間短應該沒大礙的……”
“我倒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無奈一起試水溫的不止她一人,曲蘆同樣彎腰撩了一把河水,然後甩著手站了隊,她這時候已經大概知道了兩個人之前經曆,自然也知道葉宜淺的傷:“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傷才養了兩個月不到吧?還是注意點好,萬一有什麼後遺症就慘了……要不,乾脆我來背你?反正我之前也沒什麼貢獻值。”
但不待葉宜淺回答,林衣已先搖頭否決了這個建議:“不行,你體能不夠,萬一走到半途出個意外,兩個人一起摔進水就得不償失了。”
“這種體力活兒怎麼能讓小妹妹你來做呢?相信我可以的。”曲蘆對著林衣笑嘻嘻眨眼,一副姐姐心疼人的架勢。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把葉宜淺這個當事人撇在一邊就拍了板,如今分歧難定,又齊刷刷看向她。見事已至此,葉宜淺倒也不再推脫,一把接過林衣卸下來意欲反背胸前的背包,連自己的背包一起遞給曲蘆,意簡言賅道:“那就勞煩你拿包吧,減輕她負擔,也算貢獻值。”
“哎?”這樣果決的表態顯然出乎了曲蘆的意料,她麵帶疑惑道:“還真讓你小學妹背?你忍心?她那麼個小身板。”
畢竟才結識幾十個小時,這期間也沒機會動武,所以雖說見識過林衣的靈活身手,但曲蘆對其的能力認知還是有著根本性的偏差……
林衣也明白這是好意,所以在一旁翻了個眼但一言未發,倒是葉宜淺聞言轉頭看了林衣一眼,目光中好似還真有一絲負疚般,但很快她就收斂起來,回頭對曲蘆正色道:“咱們就三人,物資不能丟,所以負責背包的騰不出手,需要背人和被背的一方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你覺得自己可以?”
這簡短的一句才是決定性的,曲蘆先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然後雙手合十當場認慫:“不可以!我沒和那些東西交過手,需要慢慢升級的,現在嘛……背包袱我來,衝鋒你們去,團隊分工不同,南無阿彌陀佛!”
這麼一段小插曲很快過去,三個人也不敢原地耽擱太久,隨即開始淌水過河。枯水期的河水淺了很多,雖是激流卻也不深,褲腿挽高點兒就好,倒不需要在防潮上太多折騰。
林衣和葉宜淺果然走在前麵打頭陣。有個經驗豐富的當地人指點,林衣的每一步都踏得很穩,麵色除了專注沒有其它,水流不停衝刷著她的小腿,卻似乎形不成絲毫影響。而她背上,葉宜淺除了指點怎麼涉水落腳外,還時不時抬頭認真打量著四周擔負警戒,手中則攥緊了新武器——一把從快遞堆中挑選出的金屬十字鎬。
這把長鎬整體為金屬打造,但握柄中空還算輕巧,混在一堆務農工具裡應該是某農家采購的。但既然與正主無緣,就被葉宜淺一眼相了去,尖鎬的殺傷力其實比多數刀具都強,其穿鑿特性很容易就能形成深度貫穿傷,正好用於對付感染者時擊斷頸椎中止行動。加上握柄長,平時也能派上點用場,譬如現在,葉宜淺警惕四周之餘就不時用它探入水底,替林衣探路,兩人配合十分默契。
有了前方開道的,後麵的人自然也走得還算順,隻不過多了一些孤身行動的小狼狽。
比起準備充分的前頭兩人,曲蘆是沒什麼武器的,離開老街時好不容易撿了根一米多長的鋼筋,如今被拿來當了扁擔,一前一後分彆掛了背包。就這樣,她晃晃悠悠挑著擔,加之自己背上也還有個背包,負重不算小,走在激流中難免有些吃力,加上河水刺骨,嘴唇很快就白了幾分。
凍歸凍,見前頭背著人的“低齡”少女都走得穩穩當當一臉平靜,曲蘆又怎麼好意思齜牙咧嘴叫喚,隻能苦著臉咬咬牙緊跟上去。
各懷心思之下,三人行動倒也迅速,很快渡了一大半河,然而眼看前頭不遠就彼岸,林衣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停下的理由很簡單,連解釋都不需要,隻要抬眼看就知道,對麵打馬路上晃悠過來了幾隻感染者。
“數量少,我去收拾掉吧。”葉宜淺當然也早看見了,因為距離較遠她本打算等上岸再說,眼下見林衣已提前戒備,便想跳下來解決問題,不料掙了一下竟掙不開身,林衣牢牢桎梏了背上之人的動作,立於激流中動也不動,隻道:“彆,這裡水急,它們下河自然會被衝走,何必做多餘的事?這樣等著就好。”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這恰恰是葉宜淺最不想做的,“那太慢了。”她蹙眉道:“你之前說的,河水很刺骨,對身體不好。”
“沒關係,沒傷的話也不覺得多冷。”林衣寸步不讓:“我知道學姐你身手好,但是冷一冷等一等就能過去的事,又何必你出手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話林衣說得理直氣壯,也不擔心背上之人反對。背負著重量想在水流中站穩並不是特彆容易的事,熟知這一點的葉宜淺當然不會試圖硬掙,所以隻要不放人下來,主動權就一直在她手中。
果然,僵持了一小會兒後,耳邊傳來一聲輕輕地妥協般的歎息,然後一切就都沉默了。
就這樣,一行人待在河中原地逗留了約莫七八分鐘,除了等待什麼也沒做。情況發展與林衣預料的完全一樣,雖然腳下水流較淺但到底湍急,對岸撲來的感染者就那麼幾個,搖搖晃晃進了河中就難以保持重心,最先踏入的一個已經滑倒入水被衝向下遊了,後麵幾個眼看也是差不多的結局,一點風險也沒有。
當然,這過程中不可否認河水是挺刺骨的,寒氣一點點滲入肌理雖然也並不舒服。不過這點小困難對林衣而言根本不算事,至於後麵還有一位泡在水裡的……作為躲在後頭被保護的一方,不挑三揀四是理所應當的,所以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內,林衣即使感覺到了身後總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投來,也裝做完全沒感覺。
後來林衣才知道,自己當時其實完全誤解了這道視線的含義,那並不是想象中的哀怨,而是另有其他。
不管怎麼說,時隔一個多月後,首次與感染者的狹路相逢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解決掉了,等上了對岸擦乾淨水漬重整行裝,才是考驗的開始。
來到公路後的三人步行了一段時間,但進度並不是特彆理想。這也是難免的,河岸這邊的公路雖然沿途空曠人家戶不多,但路上難免還是有零零星星的感染者在遊蕩,即使路麵寬闊視野良好沒什麼威脅性,但連跑帶躲時不時還得繞著避讓一下,也是頗耗費體力和精力的,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除此之外,雖然說沿途人家戶不多,但當偶爾經過有成片建築群出現的路段時,非但不能上前,而且還必須遠遠繞行,成片建築群意味著成片感染者甚至更多危險,在無遮無攔毫無庇護的狀態下,就算身手好,也沒必要去冒險探索。
說到底,人本身太脆弱,步行就意味著高風險,但或是運氣不佳,這一路走來公路上遇到的廢棄車輛沒一輛能用的,要麼拋錨待修要麼無法啟動,就算是葉宜淺也無計可施,畢竟她不是專業汽修。
這般沿著公路徒步行進了約莫四五個小時,林衣和葉宜淺倒還好,曲蘆已經開始覺得腿酸腳漲起來。長途跋涉最忌過勞,再說時間也確實不早了,恰在此時前方遇到了一棟零星建築物,看著應該是家境較好的農家戶,路邊還有大片菜地,於是為休整為果腹,三個人便冒著風險靠了過去。
冒險緩步靠近,周遭靜悄悄似乎沒什麼異樣,幾次丟石頭試探也不見任何反應,於是葉宜淺兩下打開小院大門率先閃了進去,林衣不緊不慢跟隨其後,最後是緊張舉著鋼筋的曲蘆。
小院不大,進去一掃眼就能看個大概,當瞧見院牆邊停靠著的老式拖拉機時曲蘆眼前一亮,趕緊向夥伴們示意這裡有交通工具,但得到的卻是葉宜淺的一個搖頭,和林衣的一句:“不行,就算能啟動噪音也實在太大,開上路就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