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任由周沅拽著袖子,另一手虛虛扶在姑娘背上,低頭瞧了眼方才哭的滿眼通紅的人,忍不住問了句:“嚇著了?後宮的人命輕賤,不足為奇。”
周沅抽了抽鼻子,帶著點哭腔否認道:“我才沒有嚇著。”
顧微涼無聲笑笑,也不去拆穿她,沉吟片刻又問:“靜貴妃同你說什麼了?”
話落,周沅腳下一頓,泛紅的眸子抬起瞥了顧微涼一眼:“她說她要替我想法子,罷了這門婚事。”
男人眉頭微揚:“你是如何說的?”
周沅咬了咬唇:“自然是滿心歡喜的應下了。”
顧微涼看著這個滿口胡言的小姑娘,忍不住笑出聲,話裡還帶著幾分縱容:“嗯,我知道,這門親事委屈你了。”
周沅煩躁的偏過頭去,撐著身子抬腳繼續走。
顧微涼就像是團棉花,任她怎麼打都沒勁兒,倒顯得她無理取鬨,欺負人了。
——
當晚,周沅便生了場病。
柳氏聽聞了今夜宮中生出的事端,在周沅床頭替她換下額上的濕帕子,才冷聲道:“蘇家與周家素來沒有好交情,靜貴妃找圓兒,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伺候柳氏的楊姑姑瞧了眼發著高熱的姑娘,點頭應:“原本都說皇上有意要將蘇家的姑娘賜給顧大人,顧家這門好親事,貴妃娘娘怕是放不下。”
柳氏哼笑的起了身:“我還不舍得將圓兒嫁去顧家受委屈,她蘇家若是想要,儘管拿去!”
楊姑姑聽出了夫人這是在說氣話,聖旨賜婚豈有說改就改的意思,便低下頭沒再應聲了。
翌日,皇後許是因沒在宮中照顧好周沅,心下有愧,不僅賞了那張白玉桌,還又賞了好幾樣稀罕玩意兒,儘數叫人送去了顧府。
顧老夫人孫氏聽聞宮裡來人,她是從鄉野出來的,這輩子也沒機會接觸到宮裡人,慌手慌腳的便出來見了送禮的宮女。
誰知宮女恭恭敬敬給她行了個禮後,卻直言這些玩意兒是娘娘特意賞給顧府未來夫人的,直叫孫氏的臉色沉了下去。
一張偌大的白玉桌,又不是什麼小玩意兒,從宮中大張旗鼓的抬到顧府,不知豔羨了多少人的眼睛,卻是給一個沒過門的小丫頭,孫氏心下難免不快。
送走宮人後,顧儷便一一打量這些好東西,帶著醋味兒道:“娘,宮裡送來的東西那都是頂好的呢,都是給周沅的,娘才應是顧家的當家主母,她算什麼…”
孫氏陰著臉,當家主母?
她來顧家許久,可從來都做不得這宅子的主!
“罷了,我何至於跟個未過門的小丫頭計較,反正日後她嫁過來,也是要守婆媳的規矩。”
孫氏雖是如此說,可周沅這個下馬威卻是在顧家效果顯而易見的,皇後那張白玉桌是大物件,從顧府大門搬進花廳,一路多少丫鬟瞧了個仔細。
皇後娘娘賞給未來夫人的呢。
人未嫁進來,威信倒是立住了。
鄭凜一五一十將底下的雜話同顧微涼說了一二,男人眉目間染上了點點笑意:“到底是聰明的。”
還知道提前給自己撐場子。
忽然,顧微涼笑意一斂,想到那個小姑娘身子嬌貴的不行,又吩咐道:“將後廚的領事給換了,待五姑娘進門後,送到沁雪苑的吃食都馬虎不得。”
鄭凜也想到了昨夜宮裡的事,忙點頭應下,不僅換了後廚領事,還將布置好的新房裡外都叫人又打掃一回,連床榻上的被褥都換了最上乘的金絲被。
這一番折騰,又叫顧宅上下議論紛紛。
本以為公子娶親隻是皇命難為,現下看來,公子對這位準夫人也是花了心思的。
顧儷在孫氏麵前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又說:“娘,你瞧周沅還未進門,二哥哥便為她將後廚領事都給換了,這要進門了,顧家哪裡還容得下我們母女二人?”
孫氏臉色難看的緊,粗糙的手握成拳頭搭在小幾上:“胡說什麼,你二哥哥就算成了親又如何,難不成還能苛待你我,要是傳出去,我看他這個官還要不要當!”
話落,孫氏還是不放心,從床下拿出了個木頭匣子,惦著分量都重的很,裡頭全是她這兩個月攢的金銀錢票。
她將東西推給顧儷:“你大哥在縣裡日子緊,你將東西全換成銀票差人送去,彆苦了他。”
顧儷習以為常的接下,自打她和娘從永安縣上了京城,投靠了二哥哥,也算是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可她娘打小最疼愛大哥顧鑫,每月都要拿顧家的錢貼補他。
正如孫氏所言,顧微涼雖也是親生兒子,但畢竟不是打小養在身邊,不親近。
要說依靠,永安縣的長子才是她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