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重了,連周沅都忍不住抬頭看了孫氏一眼。
可孫氏渾然不覺,在她看來,這話最有用,當初她不就是用這話逼著顧微涼將她們母女二人留在京城了麼。
當初王媽媽說得對,越是大官,就越是愛惜名聲,像顧微涼這樣的,定不會由著旁人出去碎嘴亂說的。
何況,顧微涼還有把柄抓在她手上,思此,孫氏腰杆子又挺直了些,更有底氣了。
顧微涼哪能不知道孫氏話裡幾個意思,唇角微揚,泛著冷意,可惜孫氏慣來不會看臉色,半點都沒瞧出來。
“儷兒既是我的妹妹,身為哥哥,自當有管教小妹的權利,不知母親有何異議?”
孫氏瞪大了她那雙蒼老的眼睛,眼角的細紋隨之一並突顯。
“就算是她年紀小,衝撞了周沅,可你罰也罰了,難不成你想關她一輩子?你不心疼她,周沅身為嫂子,難道也不心疼?”
周沅嘴角的笑意凝住,顧微涼都不心疼,她心疼個什麼勁兒。
正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周沅身上時,周沅細眉一蹙,手壓在了自己胃部,倒抽了一口氣:“嘶,肚子疼,夏荷——”
夏荷伺候周沅這麼久,一瞧便知道她是裝的,忙將杵在一旁的孫氏給擠開,睜著眼睛說瞎話:“呀,姑娘這臉色可難看了,想必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快快去叫嶽大夫來。”
周沅這演技實在拙劣的很,她偷偷抬頭瞥了一眼,就見顧微涼玩味的瞧著她,隨後淡淡吩咐道:“將夫人扶到屋裡,好生歇著。”
“誒。”夏荷應下,有模有樣的攙著周沅,珠簾一挑一放,徹底瞧不見孫氏那張討人厭的臉。
周沅鬆了口氣,她可不想摻和進顧家母子的矛盾裡,準沒好事兒。
外頭,顧微涼屏退了丫鬟,廳裡一下就隻剩母子二人。
男人慢條斯理的將衣袖撫平,頭都不抬便說:“這兩年我公務忙,沒顧得上府裡,也沒什麼能讓我顧的,倒是這麼一鬆懈,是不是叫母親誤會了什麼?”
孫氏神色一凜,脫口而出:“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母親不明白?”他笑著反問。
顧微涼忽然抬眸看過來,那雙同孫氏年輕時有幾分相像的眼睛裡泛著冷意,像是一灘能吃人的死水,這眼神從前孫氏也見過一次…
是顧微涼當上大官之後第一次回永安縣,親自將永安縣的知縣老爺帶走,那次顧微涼就是這麼冷冷瞧著麵前的孫氏,隻說了一句話。
“他回不來了。”
最後,知縣老爺果然沒回來。後來孫氏聽人說他死了,死狀淒慘,渾身上下沒一處好的地方。
小縣城的人紛紛議論,這知縣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仇家才被謀殺了。
可孫氏知曉,當初顧微涼的最後一個養父,那個窮困潦倒的教書先生李束,正是因縣衙草芥人命,被汙蔑死的。
那是顧微涼被李束領回家的第一日,李束便死了。
知縣死後沒多久,孫氏上京城來,雖是害怕,但到底放不下京城的榮華富貴,便拿著這事明裡暗裡威脅過顧微涼,他一個朝廷大官,後宅多養兩個人不是大事,可若是被人發現手上有一條不清不白的人命…
“母親在想什麼?”他淡淡一句,將孫氏的思緒拉回來。
隻見孫氏白了臉色:“你、你就不怕我告訴周沅,那種富貴人家的小姑娘,要是知道了定躲的遠遠的。”
“母親想讓她知道什麼,我殺了個畜牲?”他話裡帶著笑意,聽的孫氏毛骨悚然。
顧微涼薄唇一彎,直直對上孫氏那雙發顫的眸子:“你以為我為什麼留你在府裡,你還真當自己是我母親?”
孫氏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沒怎麼管過顧微涼,但好歹在他還小的時候,家裡也是給過幾口吃的,給過一間落腳的地兒…
十月懷胎,怎麼能說不是母親?
可惜孫氏不敢將這些話說出來,許是自己也覺得心虛。
顧微涼拍了拍衣袍起身,話裡帶著幾分譏諷:“留你和顧儷在府裡,不過是想讓顧家後宅有個女人,看著像個家罷了。若是再敢打周沅的主意,在她麵前多一句嘴,就給我收拾東西滾回縣城,投靠你那個跟寶似的兒子!”
孫氏腳下一軟,扶住桌角才堪堪站穩。這麼多年看慣了顧微涼溫和的舉止,再加上他從來都客客氣氣的喊著母親,確實讓孫氏一時竟忘了。
忘了當初村裡那算命的道士說過,這孩子是個喪家星的命,克父克母還克財運,若是養大了,便是匹狼。
顧微涼冷眼瞧著,朝外頭吩咐道:“鄭凜,去將三姑娘放出來。”
孫氏顫顫巍巍的抖著腿走出去,可在邁過門檻之前,她生生頓住腳,卻沒回頭,哭著道:“當初若不是你,你爹的腿就不會摔斷,你、都是你欠我們的,你該還啊!”
可顧大全分明是自己修房頂的時候從梁上摔下來的,當年不過六歲的顧微涼,因為道士一句喪家星的命,便成了顧家發生的所有禍事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