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承乾宮裡,霍楚臨已經幾個晚上沒歇息,玩命似的伏在桌案上,顧微涼更是日日進宮,一來便是好幾個時辰。
安越心下惶惶,還以為朝中出了什麼大事兒,要出亂子呢。
終於,霍楚臨丟下冊子捏了捏眉心,疲憊的靠在座椅上,熬了幾個晚上,嗓音都啞了,正要端起清茶喝兩口時,發現茶也是涼的,便隻好作罷。
他緩緩舒出一口氣:“先這麼辦吧。”
顧微涼低頭看著這份冊子上的名字,多是朝中官職不低的大臣,武官文官皆有。
他淡淡收回目光:“如此一來,年前做的打算便都亂了,皇上這般急躁,可有緣由?”
霍楚臨低低應了聲:“留有二心之人在朝中拉幫結派,朕這個皇帝始終當不穩。何況先帝時遺留下的奸臣貪官不在少數,其中還有人玩當初對先帝的那一套,拚了命往朕後宮塞人——”
他說著,神色肅然,冷不丁揚起一抹冷笑:“盼朕昏庸無道,好讓他們在朝中撈油水,如此蛆蟲,早日肅清才是。”
殿內靜了一瞬,顧微涼似笑非笑輕聲道:“是麼?”
霍楚臨一頓,抬頭瞥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顧微涼正了正神色,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隨即斂了笑意:“一下換這麼多人,難免引起朝中動蕩,況且幾位名望頗高的老臣可削弱職權,卻動不得,否則定引來非議,皇上根基尚且不穩,得想好應對的法子才是。”
霍楚臨要大刀闊斧的整頓朝堂,必定要頂得住朝中的壓力。
而原本顧微涼想的是一步一步慢慢走,不知不覺的將人一個個換掉,既不引起眾怒,還有時間慢慢籌劃,隻是現在……
罷了。
顧微涼起身,拍了拍褶皺的衣袖:“既然皇上心意已決,臣定當助皇上一臂之力,不過皇上熬了這麼些日子,可去看過皇後了?”
冷不丁的提起皇後,霍楚臨頓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到底話題不在公事上,他語氣一變,睨了顧微涼一眼:“你哪兒那麼多話?”
顧微涼忍不住笑:“早知皇上忍不住,卻沒想到這麼快便忍不住了,倒是臣高估皇上了。”
霍楚臨懶得搭理他:“……退下吧。”
被顧微涼這麼一點,霍楚臨看著桌前的筆墨紙硯也尤為乏味,起身鬆了鬆筋骨,沐浴過後便往鳳棲宮去。
正值晨間,在宮道上灑掃的宮女見皇上這個時辰出來,皆是一怔,慌慌張張的跪下,隨後才拿起掃帚認真打掃起來。
還未進殿內,便聽聞女子說話交談的聲音,霍楚臨腳步在外頭頓了一頓,問守在殿外的宮女道:“今日什麼日子?”
據他所知,燕卿嫌麻煩,已經免了嬪妃的晨定,今日怎麼一下來的這麼多人。
候在門外的宮女叫霍楚臨突然出現嚇了一跳,搖頭結結巴巴道:“奴婢也不知,都說是來給娘娘請安的,娘娘不知皇上過來,奴婢這就進去知會一聲。”
霍楚臨攔下她:“不必。”
說罷,他徑直邁進殿內,在聽清裡頭女子的談話聲後,腳步陡然一頓,停在重重屏風外。
安越亦是隨之止步,豎起了耳朵仔細分辨聲音。
現在說話的那人,應當是筱嬪。
她聲音軟軟甜甜的,一點攻擊力也沒有,唉聲抱怨道:“臣妾這話也不是隻替自己抱怨,如今皇上不去各宮嬪妃宮中已很長一段日子,若非我們沒有法子,也不會討擾娘娘。”
身旁幾位妃嬪點頭應和:“皇上膝下尚且隻一位小公主,這…總歸還是不夠的。”
燕卿嘴角噙著笑,神色溫婉的瞧著下邊說話的人,聽到有人提到小公主,下意識往身邊的搖籃裡望了一眼。
錦瑟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在她那半大的搖籃裡四處望著,許是對殿裡的聲音敏感,蹬著小腿兒想出來瞧瞧。
燕卿麵色柔和了幾分,下邊的幾位嬪妃見此,膽子又大了幾分。
“娘娘貴為後宮之主,自然能權得皇上,諸位姐妹說可是?”
幾人紛紛點頭應是,眼巴巴的看著皇後。
屏風後,安越悄悄瞥了一眼霍楚臨,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這位筱嬪,乃吏部侍郎之女,當初進宮時,也是得了一時聖寵的。
不過依安越對霍楚臨的了解,這麼幾個月不傳人侍寢,這個筱嬪他定是要不記得了。
他正要踮腳在霍楚臨耳邊提示兩句時,便聽那邊翠雲開口:“我們娘娘心有餘力不足,皇上也是有幾日沒來鳳棲宮了,娘娘怕是說不上話。”
幾位妃嬪互相對視一眼,不知是誰起的頭:“可誰不知,自打娘娘懷了身孕,皇上便日日都宿在鳳棲宮,那時候我們姐妹念著娘娘身懷龍胎,都體諒著,可現如今……後宮總歸還要雨露均沾的。”
翠雲望了一眼說話的人,是向來同靜貴妃一黨的淑妃,如今蘇靜被禁足,她倒蹦的歡。
今日這幾位敢在娘娘麵前如此說話,無非是平日裡娘娘性子太過柔和,對後宮眾人偶爾犯的一點小錯睜隻眼閉隻眼,不與計較。
這才養成了她們的豹子膽!
翠雲不似燕卿那般好脾氣,臉色一沉,便要再說些什麼把這些人堵回去,就聽燕卿喚了一旁的奶娘,將小公主抱回內室歇息。
待奶娘將小公主抱下去後,燕卿才撐著座椅緩緩起身,就在諸位嬪妃以為她會給個解決的法子時,卻見她緩緩扶了一下發髻上的步搖:“本宮乏了,送客吧。”
翠雲一愣,隨即笑起來應是。
可那些幾月不見皇上的妃嬪怎可罷休,更有甚者上前一步道:“娘娘,可皇上、”
“你們若是當真念著皇上,與其來本宮宮裡鬨,不如去承乾宮多走兩趟,在皇上麵前賣個好——”燕卿抿了抿唇,也懶得再多言,轉而回了寢殿。
這些人顯然沒想到一向好說話的皇後今日這般沒有耐心,愣了好一會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後隻好先行離開。
卻沒想屏風後頭便是她們方才所說之人,個個嚇的驚慌失措,連禮都不記得行,直愣在原地。
尤其是方才話最多的筱嬪,嚇的渾身一顫,嘴唇抖動了兩下:“皇,皇上…”
霍楚臨的目光從她們臉上劃過,半分情緒都沒有,直叫人駭的慌。
“你們平日裡,便是這般刁難皇後的?”
筱嬪麵色一白:“臣妾們不是、”
“皇後性子溫和,待人寬容,你們不念她的好,反而咄咄逼人,朕沒瞧見的時候,你們又是如何折騰的?”霍楚臨麵色沉沉,連帶著語氣也沉了下去。
他這麼一說,筱嬪立即跪了下去,連帶著方才一言未發的妃嬪都撲通一聲跪下,幾人麵色蒼白,雙手緊扣在腹前,低著頭,身子都在發顫。
“皇上,臣妾們冤枉啊!”筱嬪低著頭哭道。
這兒一鬨騰出動靜,內室也隱隱聽到聲響。燕卿眉頭一皺,抬頭往門簾外看去:“外頭怎麼了?”
翠雲也探了探頭:“奴婢出去瞧瞧。”
可翠雲出去時,那些個主兒全不見了,殿內隻有一個霍楚臨站在屏風旁,翠雲一驚,忙伏身道:“皇上萬安。”
男人微微一頷首,直往寢殿去。翠雲還想跟上去,就被安越給拉住:“小心你的腦袋。”
翠雲唏噓,隻好在門外守著。
屋裡,燕卿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翠雲回來了:“外頭出——”
她話音攸的打轉,生生卡在喉嚨裡。
霍楚臨走過去,看了一眼繈褓中女兒,一隻手抓住搖籃的木欄,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在燕卿探究的目光下猶豫了一會兒,才開頭道:“最多半年,我便能徹底肅清朝堂。”
他看了燕卿一眼,那眼裡的意味不言而喻:“遣散後宮怕是難,但往後宮裡不會再進新人,其餘人也不過是個擺設,你不必理會。”
燕卿心下一動,伸手去同小公主玩。
霍楚臨握住她的手腕,把那隻手從小公主小小的手心裡拿了出來:“其他我給不了你的,能不能從彆的地方補。”
身為皇帝他有他的難處,尋常人能用做的,或許他未必能做到。
此時氣氛正好,小公主似是因無人陪她玩哭了起來,燕卿下意識就要掙開手過去抱他,霍楚臨卻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他力道甚至更大了幾分,按著她的腰,俯身便想親她,燕卿下意識退了退,霍楚臨一頓:“不行?”
四目相對,燕卿不知何時拽著他的衣襟,不知是不是嚇的,還微微細喘著氣。
望著男人那雙平靜的眸子,她心口處似有一縷一縷酸疼漫開,在小公主的逐漸沉默下紅了眼眶。
“我沒有想要很多,隻是你以後能不能彆躲著我,彆冷著我,彆——唔。”
霍楚臨捧著她的臉,將燕卿未說完的話儘數吞咽入口,吻的急躁,好半天才停下動作,安撫似的一下一下輕啄著她的唇。
他揉了揉燕卿的腦袋,壓著聲音道:“不是躲你,是怕看到你,會忍不住。”
隨後,他喃喃低語:“但反正已經忍不住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