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跳出寧妨被人從宮內抬回來時的景象,完全失去血色的嘴唇抿成條直線,就算昏了過去,眉頭依舊緊緊皺著不肯鬆開。
父親在禦書房被當眾羞辱時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醒來後關在世安院的那些日子又是如何渡過?
最後又是怎樣走出院門重新站出來管束他們兄弟?
隨著寧妨一聲帶著釋然的輕笑,寧於泓胸口好似猛然被熱氣燙傷,灼熱感順著喉嚨湧上腦門,眼睛與鼻子都冒出股讓人無法忍受的酸澀感。
再添把火。
手心下傳來的顫動讓寧妨心底暗笑,原來這家夥吃軟不吃硬,那他可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得趁機引出傳說中畫像還存放於書房的“白月光”
“為父沒用,若是早些發現你有心儀的姑娘,也不會讓聖上搶先了一步。”
嘩啦一聲,寧於泓的雙手搶先抬起,抓在浴桶邊緣猛然轉過身喊了聲:“父親。”接著抬手取下臉上的帕子。
“我雖曾心儀過萱貴妃,但並未想過與聖上搶人,兒子也不知這謠言是從何而起?”
“那你書房的侍女像?”寧妨追問。
“聖上賞賜之物,兒子怎敢隨意丟棄!”抓住壁桶的手因委屈的一句訴說收緊,寧於泓垂眸,聲音越說越低:“就算我說了是皇上派人悄悄送進府的,這府上又有誰會相信?”
寧妨:“……”
又重新刷新了建隆帝的荒唐行徑。
略帶濕意的大手放到了寧於泓頭頂,寧妨大拇指摩挲著他腦門,沉聲道:“為父信。”
寧於泓與芮文萱算得上青梅竹馬,二人年少相知,難免春心萌動互生好感。
可天意總是弄人,芮家故意散播芮文萱容貌出眾的傳言,本就到處搜刮美人的建隆帝怎會放過,沒多久便借著陪伴公主之名將人召進了宮裡。
這一進去過了三個月人才出宮,伴隨她回府的還有道封妃聖旨。
噩耗襲來,寧於泓猶如遭遇晴天霹靂,年少輕狂下趁夜翻入芮府後院想尋個究竟。
那夜兩人說了什麼寧妨不知,隻是沒多久坊間就傳出了寧於泓與皇帝搶女人的流言,最後甚至傳成他愛而不得故意敗壞貴妃名聲。
深受流言困擾的寧於泓連書院都待不下去,足不出戶地躲在懷緹院足兩年,直到皇帝突然賜婚。
“那日你見到人,可是說了些僭越之話讓人偷聽傳出去了?”寧妨問。
“文萱說入宮是心甘情願,兒子見她眸中神色不似作假,便未多言一句便離開了。”
提起這件破事寧於泓就委屈,他進去攏共就問了兩句話,從頭到尾都未有越矩行為。
而且這事就芮文萱與其兩個貼身丫鬟知曉,流言是從何處傳出去他到現在也沒想清楚。
“她是自願進的宮?”
“是,文……萱貴妃親口承認坊間流言都是她親自放出去的,而且言明宮內潑天富貴眼見才為實,她若是誕下皇子……”
懵懂少女見識到迷亂心智的無儘財富,加之長輩們在耳邊孜孜不倦地描繪那近在咫尺的無上權利,她心甘情願踏入皇城,一步步走上了貴妃這個位置。
寧於泓深知兩人已漸行漸遠,雖心底傷感,卻冷靜克製地祝福了她,最後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芮府。
誰能想到流言莫名傳出後越演越烈,躲了兩年後竟然還被翻出舊賬。
“為父再問你,你現在可還心儀……萱貴妃?”寧妨沉聲追問。
“不!一點都不。”寧於泓拍打著水麵,語氣不善地加重著這個字。
“你回房去把那副畫像送到為父這來,既是皇上禦賜之物,那就掛在我書房好了。”寧妨要笑不笑地一拍他腦袋又道:“若不是你嘴笨,府裡又怎會有這些傳言?”
“……”
不善言語的寧於泓就吃虧在什麼事都藏在心裡,這會被寧妨揶揄,喏喏了兩下也沒擠出句話反駁。
他不回,反倒是中間的木桶裡傳來噗嗤噴笑聲,寧於墨辛苦忍耐許久,這會見寧於泓吃癟,終於放棄裝睡睜開眼轉頭。
“真是笨,連向父親告狀都不會。”
一個人出聲,屋內接連幾道笑聲齊齊爆發,寧於泓這才發現屋裡的其他幾人早不知何時都轉醒,再看寧妨,發現人笑眯眯沒吭聲就知隻有他被蒙在鼓裡。
“哈哈哈——”
“嘿嘿!二叔頭頂冒煙了。”
“這是氣得七竅生煙了吧。”
“你們兩個小的竟敢取笑二叔,看我出去怎麼收拾你們。”
越發猖狂的笑聲完全無視了寧於泓的咆哮,沒人注意到寧妨回到大鍋前重新提了滾燙藥汁和一瓶有些眼熟的藥丸折回。
寧城嫻熟地從袖口拽出兩坨棉花塞進耳朵,隻靜靜看著笑得最誇張的寧於墨猛然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