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聲音未加掩飾。
農村裡大多都是泥磚瓦牆這種結構,沒有任何的隔音效果,苗杏蘭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聽到了外麵的對話。
正在翻騰衣櫃的手頓住,她暗唾一聲,“小傻瓜蛋子,走出門去千萬彆說你是我老姚家的種!真給老娘丟人,人家問你啥沒有你就抖摟出那麼多信息。”
重新將櫃門鎖起,她理理衣襟,亦步亦趨的踩著小碎步拉開了屋門。
“咋滴,你找我有事?”
腳不過剛邁出門,目光便與李有才對視,“咱可提前打過商量了,姚誌遠看病住院的錢我是不會出的。你要是想勸我這事,咱可以就此打住,省的你白費口舌,待會還得問我討杯水喝。”
李有才蹙眉,“你這婆姨……”
剛吐出這幾個字,見苗杏蘭撇嘴翻了個白眼後就想把門合上,李有才連忙道:“你等等!你今兒要是把這門關了,你家那幾個拿著五個公分的娃子以後也就不用再來隊裡做活了,做了也是白搭,我會讓計分員忽略他們的勞動成果。”
他明白打蛇要打七寸。
這句話果然製止住了苗杏蘭接下來的動作。
“你說啥?你有種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娘去公社乾部那裡舉報你?當了幾年大隊長,李有才你個醜貨是飄了不是?”
李有才心中還沒來得及得意,腦門上就被扣上了這碩大的醜貨二字。
縱使知道自己算不上俊朗,但他長相明明在普羅大眾的平均值以上,再加上為人熱情、辦事利亮,自小大大從沒有人用這種詞形容過他。
氣的他險些繃不住心態!
深吸口氣,李有才道:“得了,這種話你用來嚇唬嚇唬村裡其他人也就行了。我李有才平生行的正,做的端,隨便你去公社晃悠,我倒要看看你能尋著什麼由頭去舉報我!”
“我今兒個來不是問你要錢,而是向你詢問並通知一件事。遠娃子精神現在不正常了,你給我好好交代交代,遠娃子生病的這一段時間,你究竟咋刺激著他了?”
許是習慣使然,在聽到有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時,苗杏蘭沒過腦子便回複道:“我刺激他?我一個半截身子邁進棺材的糟老太太哪有什麼本去事刺激一個大小夥……”話至這裡,她麵色忽的一僵,想到了李有才所說中間的那半截話,“等會……你剛剛說啥?你說姚誌遠他瘋啦?”
“對,你沒聽錯。”
雖然大夫一再規避瘋這個詞語,隻說遠娃子精神出了問題,可能會改變到他日後的生活習性。
但於他們這些大字都不太識得幾個的莊稼漢來說,那明明就是不正常,就是瘋了的意思。
得到確切的回複,苗杏蘭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如遭雷擊。
半響,她的眼角微微濕潤,往地上一坐就哭了開來,“老天爺啊!我老婆子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嗎?家裡一堆蠢蛋貨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您現在又把一個老實蛋子給變成了瘋子。我這些年來給您燒的香不算少,您為何要這樣對待我這個可憐人啊!”
李有打斷她道:“我還在問你話呢。”
苗杏蘭卻隻做未聞,“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老姚家的。”見自己被忽略,李有才沒好氣的拔高了聲音,“大夫已經說了,遠娃子瘋了的原因少不了長久以來的心理壓力以及外部傳來的劇烈刺激。苗杏蘭同誌,我倒現在還記著遠娃子在老屋裡衝你吼的那一番話,他說他不想活了,也不想治了,說你就盼著他死,就看他不順眼。”
“所以說你就算真的命苦,也是你自己作出來的!誰不想好好過日子?可你不給人家過好日子的機會啊!孽障造的多了,老天爺自然也就不會讓你過上什麼好日子了。”
苗杏蘭抬頭瞪向李有才,“我怎麼就造孽了?”
“那你說說,遠娃子病的這麼些時日以來,他日常都吃些什麼東西?”
“我們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頂多是每當舀飯之時,她會多給姚誌遠舀些稀的,少舀些乾的。
反正他窩在床上不動彈,餓得慢,吃那麼多也是浪費。
李有才嗬嗬一笑。
單看苗杏蘭那軲轆亂轉的眼睛,就知道她要麼沒說實話,要麼隱去了一部分內容沒說。
“那你這段時日有沒有做過什麼刺激他的事?”
“我能咋刺激他!啊?你有完沒完?”
想到自己最近每天早上都會指桑罵槐一通,苗杏蘭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抓起衣下擺擦乾眼角的淚痕,她將半個身子邁入姚家大門的李有才一把推了出去。
莊稼地裡不分男女,大家的力氣都有得比拚。
苗杏蘭這一推,直把沒有任何準備的李有才給推了個踉蹌。
待他站穩之後,便發現麵前的大門已然關合。
李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