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這話, 姚芬芳向前而行的腳步不由微微凝滯了一下。
想到前些時日她哥從她這裡坑走的雞蛋, 她連忙用袖子將嘴唇抹了再抹。
再一回想灶房中的鍋她已經收拾好了,碗跟筷子她也全都洗好了。
她這才放心, 加快腳步拉開了門栓。
兩相不過剛一碰麵,便聽到了隊長問道:“芳丫頭, 這青天大白日的你給家裡弄啥呢, 咋把門關的這麼嚴實?”
姚芬芳扯謊道:“我……我洗了個澡,洗完之後忘開門了。”
李有才在姚芬芳那泛著油光的腦袋上瞅了一眼,又將視線落到她那灰啪啪的脖頸上瞄了一眼。心中不由暗歎, 這老姚家的人除了誌遠娃子以外都不實誠啊。
不過這跟他沒啥乾係, 他雖然是個隊長,但卻並不代表村裡所有事他都能管。而這其中最不能管也是最不能做的, 就是隨意插手彆人的家事。
當下也沒說什麼,扶著姚誌遠就打算往姚家門檻邁進。
到達姚誌遠所住的房間,他先把紙糊的窗戶朝外推開,將其扶上床榻後, 看向佇立在門邊的姚芬芳,“芳丫頭,你跟我出來一下, 我有兩句話想要給你單獨說一說。”
隊長幾乎可以說是村裡最權威最大的官了。
姚芬芳雖然沒有下地掙過啥工分, 但是卻跟彆的村民一樣對於隊長抱有天然的敬畏之心。
往常跟著同村的臭蛋臭丫一起跟隊長聊聊天的時候也是有的, 但是單獨跟隊長談話,這對她來說還真是頭一次。
她不由有些緊張,“隊長爺爺, 給這說不行嗎?”
這當然不行了!遠娃子對自己患了腦病的事實可是敏感的很!
李有才是這麼想的——
遠娃子如今已經不是那種隨意挨人欺負的性子,氣到急處,遠娃子會發瘋發狂。
發病發狂之時,遠娃子那臟話小動作不要錢的往外冒,那場麵繞是他這種見多識廣觀摩了村民撒潑鬥毆一輩子的人,都覺得遠娃子的樣子當得上是撒潑鬥毆界的翹楚。
故而他倒不擔心遠娃子在老姚家以後的生活。
這邊他是不擔心了,但與之相對的,是他開始有些擔心老姚家的人了。
遠娃子發起病來沒法自抑,真像遠娃子所說的那樣不小心把人給打傷打死,縱使國家有政策精神病人不用坐牢,但傷的是自家裡的親人,村裡人以後會怎麼對待遠娃子?指定一口一個唾沫星子把遠娃子給淹死了啊!
所以李有才覺得自己必須得叮囑叮囑姚芬芳才能安心離開。
用行動力拒絕姚芬芳的提議。
將她拉到院子外後,李有才將自己印象中姚誌遠的病情以及發病後的表現一一告知了對方。
聽完隊長的話,姚芬芳隻覺天都要塌了,“你的意思是說我哥……我哥他已經被確診得了精神病?”
李有才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人家大夫跟我聊過兩次,第一次告訴我說遠娃子精神確實不正常,第二次直接告訴我了具體病情——精神分裂症。”
姚芬芳頓時雙眼一黑。
咋辦,這可咋辦!
城裡人本來就難嫁,現在她哥還得了這種壞腦子的病,往後等她到達議親的年齡,無論她多招人家男方喜歡,隻要對方家裡拆介紹人來村裡打探打探,人家男方都肯定不會再要她。
畢竟誰知道精神病會不會遺傳呢?
這還是她往好的方麵去想。
如果她能力不夠嫁不到城裡人,那就隻能嫁給村子裡的那些土八/路子,但是土八路子也是分好賴的,村裡人以後知道她哥變成神經病了,誰還願意讓自個優秀的好兒子娶她啊?
不知道姚芬芳在短短的一刹那功夫就想了這麼多,李有才隻看到對方眼睛一虛有想要暈倒的勢頭,於是連忙將她扶直,“日頭這麼大,被曬暈了吧?要我說芳丫頭你即使不掙公分,也該多出門去活動活動,看你這身體,哎!”
“沒啥事了,我跟軍子就回去了,你好好照顧你哥,看廚房現在有啥東西沒,給你哥整點吃的。”
姚芬芳花著眼點頭。
衝姚誌遠打過招呼之後,李有才父子便從老姚家院子裡離開。
他們前腳剛走,姚芬芳後腳就進門朝自己屋裡走去。
也不能說是她自己的屋,她跟她大伯、三伯家的五個小丫頭一齊睡在一間房,裡麵的床是大通鋪,晚上不注意手插到彆人頭發裡的時候,她老是能把手指尖掐的劈裡啪啦叭叭作響的。
無他,虱子被掐死就是那種聲音。
躺倒在自己的鋪位上麵,姚芬芳長籲短歎。
她咋就這麼命苦,難道她頓頓吃大白饅頭,住小樓房穿布拉吉的夢想就要這樣夭折了嗎?
正在這時,隔壁屋傳來叫喊聲,“芳芳,芳芳!”
姚芬芳動也沒動,沒好氣道:“哥,咋啦?”
“你過來。”
“我中暑了,動不了!”
“你不過來的話,待會等奶回來,我就把你在家自個開小灶偷吃的事告訴奶。”
一聽這話,姚芬芳瞬時間連滾帶爬的從床上坐起,“啥?”
“你嘴唇紅了一圈,可不就是為了擦乾自己偷吃的痕跡但用力過猛所導致的嗎?不是這樣,難不成是被狗啃了?”
姚芬芳:“……”
她哥果然腦子有病了。
說的這是啥話呀,咋這麼難聽?從前他可從來不會這樣的!
手腳麻利的穿鞋跑到她哥房間,剛一推門,便見她哥用神情幽怨的目光注視著她。
姚芬芳不自在道:“哥你可不能亂說,奶把糧食鹹菜臘肉鹹魚啥了的都鎖在她屋子裡,我哪可能偷吃什麼東西啊,你又沒有看見,你咋能這麼冤枉我呢?還有啥子被狗啃的,村裡就一條大黑子,拴在知青點那兒防止知青們晚上出門挖地裡的紅苕生吃呢,我又不咋地去那邊,我哪能被狗啃呢啊?”
話音剛落,便見她哥的目光瞬時間由幽怨又轉為了失望自責。
彆問姚芬芳是咋能從一個人的眼神裡看出這麼些情緒的。
實在是他哥的麵部神經太過豐富。
展現的那麼明顯,除非是個瞎子,才可能分辨不出來。
接著,她聽她哥道:“芳芳,你真以為哥是個傻的嗎?在醫院待了這麼一段時間,哥病房裡的那些叔嬸大姐教給哥了好些道理,哥這才知道,從前的縱容不是愛你,而是在害你!”
姚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