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大了(1 / 2)

輪音轆轆,通往永安侯府的馬車正平穩地馳行著。

沈沅坐在寬敞的車廂內,心中還頗為同情年歲尚小的廖哥兒。

她同廖哥兒經曆相仿,自幼生下來,親生父母就都不在身旁。

而舅父唐文彬還是個溫方雅正的君子,平日對她這個外甥女的態度也很和藹,可縱是如此,沈沅也會對家中的父輩生出些畏懼的情緒來。

更遑論這廖哥兒的五叔,還是個格外嚴厲的男子。

若她攤上了陸之昀這麼個強勢的叔父,隻怕比廖哥兒還要怯怯好哭。

碧梧比沈沅小了四歲,她是在沈沅十歲那年做了她的丫鬟。

回侯府的路上,碧梧不禁想起了在揚州的往事。

沈沅小的時候看似乖巧溫馴,內裡卻是個離經叛道的。

她在如廖哥兒這般大時,也曾做過離家出走的事。

思及此,碧梧不禁打趣她道:“姑娘,說來真是好巧,您十歲那年離家出走時,還是陸大人將您送回唐府的呢。”

碧梧說罷,沈沅亦驀地想起了九年前的往事。

想起幼時的頑劣和不懂事,美人的神情有些微赧。

沈沅的語氣雖依舊溫柔,卻存了些許的埋怨:“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麼還記得?”

碧梧掩嘴一笑。

其實沈沅在很小的時候,也是同陸之昀接觸過的。

陸之昀剛過加冠之齡,便中了狀元郎,可他的父親陸鴻昂卻於同年去世,故而他要在家中守喪三年,不得入朝做官。

等喪期一過,先帝便派他外任揚州,做了當地的巡鹽禦史。

他隻在揚州待了一年,卻政績斐然,頗受當地百姓的敬重。

沈沅仔細回想著陸之昀二十三歲的模樣,腦海中卻隻有一個有些模糊的高大身影。

他年輕時的相貌自是英俊無儔,揚州府的許多閨秀也曾對他一見傾心過,隻是那時的陸之昀並無娶妻的打算,在揚州那樣的風月之地也沒傳出過任何的風流韻事。

沈沅印象中的他,縱然年歲尚輕,氣質卻比同齡男子要深沉成熟許多,給人一種年少老成的感覺。

可那時的陸之昀,也遠沒有這時的他令人心生畏懼。

***

榮晏堂。

黃花梨圈椅的椅背上,透雕著山石靈芝的紋樣,而那平滑的木紋椅麵上,卻落了個質地柔軟的女子手帕。

廖哥兒見狀,便噙著小奶音開口道:“那是沈姐姐的帕子!”

男孩清亮的話音甫落,那帕子就被陸之昀拾了起來。

雪白的帕麵上,繡著一隻寶藍色的蝴蝶。

它正靈動地振翅飛著,看似翩躚美麗,實則纖細又脆弱。

那清幽的玉蘭香也一絲一縷地,纏繞在了男人指骨分明的大手上。

陸之昀緘默地看著手中的那方帕子,廖哥兒卻於這時又道:“沈姐姐說過,這個帕子對她很重要。”

陸之昀意味深長地將視線落在了廖哥兒的身上,低聲問道:“她真說了這句話?”

廖哥兒撅著小嘴,懵懂地點了點頭。

隨後便看見,他那不苟言笑的五叔,竟是啞聲笑了一下。

他薄唇之旁的笑意雖然極淡,卻同他平日冷厲沉肅的模樣大相徑庭。

廖哥兒瞧見陸之昀的這副模樣,小臉兒也有些呆住了。

儘管男人很快就斂去了麵上的淺淡笑意,男孩還是猜測,他五叔的心情應該很好。

於是廖哥兒又軟聲問他:“五叔,我可以幫沈姐姐拿著這塊帕子嘛?”

陸之昀的眼眸恢複了平日的沉冷,他看著小侄肉嘟嘟的小臉兒,隻回了簡單又利落的三個字:“不可以。”

廖哥兒剛要再爭取一番,陸之昀那雙威冷的鳳目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男孩鼓了鼓麵頰,終是委屈兮兮地又將話都憋回了肚子裡。

***

時至黃昏,暮色四合。

國公府內風柔日薄,諸景洵美疏曠。

江卓正陪著陸之昀往歧鬆館處走著。

適才在榮晏堂時,他分明看見主子還拿著那沈家姑娘的帕子,可轉瞬之間,這帕子怎麼就消失不見了?

江卓見陸之昀目不斜視,便悄悄地瞥向了他那繡著江崖海水紋的寬袖。

他眨了眨眼睛。

公爺會不會是將它藏在袖子裡了?

瞳瞳的夕光下,男人的身量峻挺高大,氣宇軒昂。

陸之昀的側顏斂淨分明,立體精致。

他沒看向江卓,隻淡聲問道:“你那雙眼睛,胡亂瞟什麼呢?”

男人的語氣平靜,並無任何不耐。

隻是他的嗓音卻比尋常的男子低沉渾厚了許多,可說是極富磁性,卻也會讓人覺得沉肅嚴冷。

江卓連忙掩飾著認錯,便將話題岔開,提道:“公爺,沈家的大姑娘這時應該已經歸府了。”

他剛一提到沈沅,陸之昀落在青石板地的身影也驀地定住。

隨即,江卓的耳畔便響起了陸之昀低沉的聲音:“她和陸諶的婚事,該退了罷?”

話音剛落,江卓就瞪大了眼睛。

待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陸之昀時,卻見他的麵色平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來。

江卓微微啟唇,待愣怔半晌後,方才恭敬地回道:“屬下知道了。”

陸之昀的話雖是問句,但江卓卻品出了主子的用意。

他這是想讓他儘快地去讓康平伯,退了同沈沅的婚事。

江卓本以為那沈家的大姑娘隻是引起了陸之昀的興趣。

可如今看來,他想得過於簡單了。

這事兒,可真大了。

***

伯爵府。

盧氏坐在正堂的主位,憤怒地將手旁的茶盞摔在了地上。

她怒聲斥向陸諶道:“甭說是在京城,這大祈所有的布道使司和各處州府,哪處沒有你五叔的眼線?定是你在那沈家姐妹之間猶豫不決,這才惹惱了你的五叔!這事沒得商量,你必須同沈家的大姑娘退婚!”

陸諶清冷的眼眸微垂,隻低聲勸盧氏息怒。

他沒對此事發表任何的態度,卻在此時突然想起了,那日韶園宴上,沈沅站在海棠春塢的漏窗外,看向他的哀柔眼神。

***

自上次見到陸之昀後,已過了三日。

短短的三天時日,陸諶的母親盧氏便親自登臨了侯府,同永安侯沈弘量退了他兒陸諶,同沈家嫡長女的這樁婚事。

事情解決得過於乾脆利落,這不得不讓沈沅懷疑,會不會是她讓碧梧在國公府講的那番話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