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揉肩(2 / 2)

老太太和煦地笑了笑,回道:“來的路上碰見些突發狀況正常,不礙事的。”

寇氏這才斂去了麵上的不豫,隨即便走到了八仙桌旁,亦狀似不經意地將沈沅從陸老太太身旁推開了數寸。

待她擠了過去後,便瞧見了陸老太太用了一半的那個五丁包。

寇氏將麵上的嫌惡遮掩,隨即便對沈沅責備道:“弟妹,這包子餡兒竟是些油膩的肥肉,你怎麼能讓老祖宗用這些?”

沈沅倒是沒料到寇氏會這麼說,她剛要開口,卻聽老太太淡聲回道:“她拿來的包子不錯,近來我正好想吃些甜口的麵食。”

寇氏眸色微變,她沒料到老太太竟是會為沈沅解圍說話。

這丫頭,還真是個有本事的,這麼快就讓老太太對她的態度有了轉圜,從前是她小看她了。

寇氏麵色正僵著,卻聽陸老太太又對著她叮囑了一句:“我看這老五家的也不像你說的,是個貪懶好睡的。今晨你們兩個的時辰不就碰到一處了嗎?等你騰出了空子後,可彆忘教教你弟妹掌管中饋的事。”

沈沅神情溫馴地點了點頭。

寇氏也隻得抑著對沈沅的不滿,在陸老太太的麵前應了聲是。

寇氏瞧著沈沅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便是氣不打一處來。

且她總覺得,今晨她被下人撞上,還被潑了一身水的事,絕對不是個意外,也沒表象這麼簡單。

***

大內禁城,中級殿。

身著緋袍公服的次輔閣臣們一一退了出去,殿內也隻剩下了陸之昀和高鶴洲兩個人。

陸之昀神情冷峻地端坐在剔紅的書案後。

高鶴洲則坐在一側的太師椅上,兩隻手都姿態悠閒地放在了扶手上。

英親王的罪責板上釘釘,亦激起了京師和揚州府百姓的不滿,今日刑部的人也終於定下了他的處置方式——

三日後,小皇帝會和陸之昀站在午門後的雁翅樓上,親眼看著英親王被處以五馬分屍的極刑。

祈朝的司法運作有些複雜,單一件親王犯罪的案子,便要交給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這三個官署機構來運作。刑部在定下英親王的罪責後,還要再交由都察院來進行審查。

等都察院覺得英親王的罪責無誤後,還要再將英親王連同著案件的卷宗送到大理寺來進行複核。(1)

這些環節一個都不能少,這也是英親王的案子被拖了這麼久的緣由,陸之昀想要除掉他,但明麵上也得按照祈朝的律法和規矩來運轉。

高鶴洲見自己同陸之昀和平地共處一室,又想起了十餘年前的往事,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現在他是陸之昀的爪牙,亦是他關係最好的友人,可是在十餘年前,高鶴洲和陸之昀卻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一對冤家。

高鶴洲是廣寧侯的嫡次子,自幼便比尋常孩童聰穎,樣貌還是萬裡挑一的出眾,所以自是比尋常的世家子要多了些傲氣。

陸家翻身後,高鶴洲也在一些場合接觸過陸之昀,他那年十九歲,比同齡的男子要高大強壯許多,也極為沉默寡言,甚至因為常年待在軍營中,不算太懂禮數。

陸之昀的行徑雖然不粗鄙,但卻容易讓人覺得他過於孤傲,且目中無人。

高鶴洲從來都沒與陸之昀起過任何的正麵衝突,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打不過陸之昀的,他是征戰多年的武將,一個拳頭就能將他這個文弱的世家子打個半殘,他也不敢同他起正麵衝突。

他曾在醉中同那時交好的行首,隨意提了句:“陸之昀隻是個胸無點墨的莽夫,在如今這太平的世道,一身蠻勇也無處去使,所以他的氣質才這麼陰沉駭人。”

誰料,高鶴洲的這句調侃,卻不知被誰傳到了陸之昀的耳中。

故而在當年八月的那場北闈鄉試中,便有世家子弟看見了陸之昀的身影。

誰都覺得這個曾被流放過的武舉子哪兒能一次就過,可陸之昀卻在那場鄉試中,成了第一名的解元。

這鄉試時,高鶴洲還覺得陸之昀能中解元的事是巧合,可在會試時,他便被狠狠地打了臉,

京師的那場會試他也有參加,甚至在貢院裡,高鶴洲還跟陸之昀住在了同一個屋舍裡。

結果在京城放榜的那日,陸之昀又令人瞠目結舌地中了第一名的會員。

而高鶴洲,則是被壓一頭的那個第二名。

殿考亦是如此。

陸之昀高中狀元郎,而高鶴洲則是那個緊排其後的榜眼。

雖然陸之昀從來都不承認,但是高鶴洲卻認定,這絕對是陸之昀報複他的一種手段。

如今的首輔大人一直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卻也是高鶴洲唯一發自內心佩服的人。

思及此,高鶴洲見陸之昀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男人儀容峻整,氣度深沉威嚴,身上早就褪去了他年少時存的淡淡戾氣,高鶴洲不由得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這時開口道:“你家的那位,近來一直在查一個人,還查到我的手底下來了。”

陸之昀掀開眼簾,看向了高鶴洲。

隻見高鶴洲撥弄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複道:“你說巧不巧,她要找的那個人,一個月前就被我送到燕王藩地去了。”

陸之昀冷厲的鋒眉微蹙了幾分,淡聲回道:“既是都送到燕地去了,就隨意尋個借口,把她唬弄過去。”

高鶴洲嘖了一聲,調侃道:“看來你還是對你家的那位不甚了解,連她同一個瘦馬交好的事都不知道。”

陸之昀冷著眉眼睨了下高鶴洲,卻是緘默不語。

沈沅嫁給他後,陸之昀自是也給了她一些可在府外利用的人,他近來也知道了她好像是在尋什麼人。

上次去揚州,沈沅也是去了小秦淮這種風月之地,這才險些被英親王給玷汙了。

唐文彬也訓斥她,說她頑劣,總跟窯姐兒和乞丐在一處廝混。

這乞丐是誰,陸之昀是知道的,念空在揚州時便是個乞兒,沈沅救過他,還經常分給他吃食。

但是他任巡鹽禦史時,也隻在揚州待了一年,對於沈沅十歲後發生的事,也是不知情的。

誰能想到,沈沅一直在尋找的那名瘦馬,竟然是他和高鶴洲手底下的一個細作。

***

陸之昀歸府後,惠竹便將今日沈沅在府中做了什麼,又同什麼人講了些什麼話,都恭敬地告訴了他。

這是陸之昀對惠竹的命令和要求。

惠竹心中清楚,他們的這位公爺表麵上雖然總是雲淡風輕的,其實卻極其在意這位剛入門的夫人,甚至連他不在府中時,她都做了些什麼,都要弄得一清二楚。

惠竹也曾在高鶴洲的手底下待過一段時間,原本陸之昀是想將她送到彆處做細作的,但是等沈沅入府後,他便命高鶴洲挑中了她,讓她做了沈沅身旁的近侍丫鬟。

待惠竹提起沈沅設計讓寇氏被小廝潑了身水的事後,陸之昀的視線卻落在了一旁高幾上的蝴蝶發釵上。

他邊聽惠竹繼續講著,邊用指骨分明的大手拿起了沈沅的那根釵子,自言自語似地低聲道:“狡猾的小蝴蝶。”

惠竹一聽這話,有些愣住了。

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她也不知道陸之昀的話外之意到底是什麼,便恭敬問道:“公爺…恕奴婢蠢笨,聽不懂您的話意,還請公爺再指示一次。”

陸之昀斂了斂鳳目,待將釵子放回原處後,淡聲回道:“沒什麼。”

隨即又問道:“夫人在哪兒?”

惠竹回道:“夫人正在湢室沐浴呢。”

話音剛落,惠竹便瞧著陸之昀高大峻挺的背影,已然往湢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湢室裡近侍沈沅的丫鬟,隻有碧梧一人。

碧梧所在方向,恰能見到進了湢室門口的陸之昀。

而沈沅則背對著男人,亦將兩條纖細易折的胳膊搭在了浴桶的桶沿,她姿態慵懨柔弱地闔著雙眸,自是不知陸之昀已然讓碧梧噤住了聲音。

還覷著眼目,讓一臉局促的碧梧退出了湢室。

等陸之昀站在了她的身後,深邃的鳳目也看向了她纖潤的兩個肩頭時,沈沅還渾然未察覺出異樣。

身為剛剛懷上孩子的孕婦,沈沅是很容易勞累的,便也想在這時放鬆放鬆,便對著身後的“碧梧”柔聲道:“幫我揉揉肩膀罷。”

陸之昀的麵色未變。

他未動聲色,待沉著眉目遲疑了片刻後,還是將那繡著雲崖海水紋的寬袖往上撩了數寸。

隨即便將指腹微糲的大手輕輕地放在了美人兒觸感溫膩的肩膀上,動作稍顯生澀地為她捏揉著不堪一握的兩個玉肩。

熱霧氤氳下,沈沅的意識也有些迷糊,絲毫都未覺出事情的不對勁,便又命道:“再幫我往肩膀上澆些水。”

陸之昀為她揉肩的動作頓了下。

隨即便蹙起了鋒眉,亦用那雙稍顯淩厲的鳳目四下搜尋著水舀。

沈沅突地發現,“碧梧”竟是連個字都沒同她說。

且她剛剛給她揉肩時,那力道也有些不對勁,手法變得特彆生澀笨拙。

她突地意識到了事情的不甚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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