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壞叔叔(精修)(1 / 2)

京師北郊, 中軍大營。

喬浦身著金漆山文甲,頭戴祥雲兜鍪,腰佩鶻尾笏頭帶, 氣度英武驍勇, 舉手投足間,儘顯著武將世家出身的威嚴氣質。

他正同陸之昀並肩行著,二人邊巡查著營防,邊聊起了近來燕國藩地的禍亂。

大抵是在四個月前, 喬浦便發現, 陸之昀就已經開始著手整肅京師這七十二衛的兵員了。

大祈的每衛軍隊有五千六百餘名的兵員, 所以拱衛京師的兵員人數少說也要有四十萬。

在這幾月中, 陸之昀不僅重振了軍風, 使軍中的規紀更嚴。

還從這七十二衛裡選拔出了近一萬名的精銳兵士,有意打造一支勢比虎狼的騎兵軍團,這其中還有曾歸降於大祈的三千韃韃人。

而這群最悍勇,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的兵士, 皆都統歸於神樞營所管。

如今二人都已成家立業,陸之昀早年一直未婚, 現在竟也是個有妻有兒的人了,喬浦感慨著光陰嬗變,也回想起了二人少時的往事。

陸之昀雖然是大祈的砥柱重臣, 卻與大祁以往的首輔並不相同,他不會隻拘泥在朝堂上縱橫捭闔。

縱是讓他現在就立即換上戎裝,無論是上戰場也好,還是做為主帥, 指揮整個大軍也罷, 他的能力都不會亞於大祈的任何一名出色將領。

喬浦想起, 在陸之昀剛剛加冠時,因著年少意氣,也為了同性情驕亢的高鶴洲較勁,便去參加了科考。

喬浦他本以為,在科考中能壓上高鶴洲一頭,陸之昀就能滿足了。

哪兒成想,這條棄武從文,入朝為官的路,陸之昀卻一直走到了現在。

喬浦依稀記得,陸之昀同母所出的弟弟陸之昕自幼便體弱多病,而陸之昀又是個性情沉悶的,他自小就不愛說話,臉上更是極少能見到笑意。

陸之昀的母親喬氏不擅於處理內宅間的各種妯娌關係,那段時日經常就會帶著陸之昀歸寧回喬府小住個幾日。

也便是那段時日,喬浦同陸之昀相處的時間也一下子便多了起來,雖然他比陸之昀大了五歲,但是陸之昀卻一點都不像是他的表弟。

他的氣質自小就是這麼副深沉老成的模樣,有時二人站在一處,拋開相貌不提,陸之昀倒像是年歲比他還要大的兄長。

父親喬紹還在世時,便最喜歡讓喬浦和陸之昀站在堂下,大聲地誦出嶽飛的那首《滿江紅》。

實際上,鎮國將軍喬紹大字都不識幾個,卻獨獨能將這首《滿江紅》倒背如流。

少時的那些往事仍曆曆在目。

喬浦和陸之昀那時也都對前朝的那場靖康之禍頗為不齒,亦都認為,就算兵臨城下,君主也應當有氣節,萬不該讓宮妃帝姬去抵銀兩,任由金人折辱官眷和貴女。

陸之昀自小就比常人聰穎,喬浦知道鎮國公府請的先生是位鴻學大儒,卻總會在外大肆稱讚陸家五公子的聰明才智。

而喬紹一旦得空,也會親自教他和陸之昀一些簡單的拳法。

喬浦自詡,自己的領悟能力是比同齡人要好的,可同一點就透的陸之昀比起來,他還是顯得相形見絀了。

喬紹隻需教陸之昀一遍,他便能立即學會,真可謂是個罕見的武學奇才。

兩個人相處至今,與其說是有著血脈連接的表親,倒不如說是情誼深厚的友人。

好在陸之昀雖為文官,卻是位高權重的當朝首輔,他可時常出入軍營,二人在官場上也能經常有個往來。

喬浦的思緒漸止於此。

見身側的陸之昀身量高大峻挺,也是軍營中唯一沒穿戎裝的人,可周身散著的淩厲氣場卻依舊不容小覷。

那襲華貴威嚴的蟒服上,被鉤織了一針又一針的綿密金線,烈日下,形態獰厲的坐蟒也在泛著熠熠的輝芒,讓人不敢逼視。

蕭瑟的秋風,將赤紅的旌旗吹拂得獵獵作響。

喬浦這時對陸之昀道:“神樞營有個小子叫李鎮,一月前剛被提拔為千戶長,營中的校尉一職也是空缺已久,我看他資質還不錯,一會將他喚過來,讓你也看看。”

陸之昀卻覷目看向了前麵不遠處的練武場,問道:“那個人,便是李鎮罷?”

喬浦循著陸之昀的視線看去,見李鎮果然在那兒,他的身形不算魁梧,卻很是精壯,最擅長的便是突襲作戰。

眼見著他在武場上撂倒了一個又一個的下屬,喬浦便命身後的隨侍將李鎮喚到了陸之昀的眼前。

李鎮走到喬浦和陸之昀身前後,便對著二人恭敬地行了軍禮。

“屬下見過首輔大人、喬都尉。”

陸之昀的身上浸著文人獨有的鬆沉木香,身量生得倒是高大峻挺,並沒有李鎮印象中,那些文官腐儒常會有的清瘦。

李鎮並不清楚當朝首輔的往事,隻覺得他是個善弄權術,手段狠辣的文官,但在陸之昀的麵前,他的態度還算尊敬。

陸之昀淡聲問他:“你的搏擊之術練的不錯,騎射功夫怎麼樣?”

李鎮仍持著雙手抱拳的姿勢,語氣自信地回道:“屬下口說無據,前麵便是靶場,首輔大人可喚兵士尋些箭弩過來,也可親眼考察考察,屬下的騎射功夫到底如何。”

這副口吻,充斥著年輕人的氣盛,和好大喜功。

江卓站在陸之昀的身後,知道他的主子最不喜歡的,便是這樣的浮躁之人。

可陸之昀待李鎮的態度,卻並無不耐。

陸之昀和喬浦接受了李鎮的提議後,眾人便到抵了靶場處。

李鎮接過了兵士手中的弓/弩後,便對著前方的靶子連發了數弩。

“嗖嗖嗖——”,數聲過後。

那一簍子的羽箭皆被李鎮連弩射出,不過片刻的功夫,這些羽箭幾乎都正中了靶心。

周遭圍觀的兵士不禁為李鎮連連叫好。

喬浦觀察著陸之昀的麵色,卻見他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一如平日般冷肅深沉。

也是,李鎮的騎射功夫雖然不錯,可在陸之昀的麵前,便可以說是花拳繡腿了。

等李鎮回了自己的列陣後,喬浦便問道:“你覺得這小子怎麼樣?”

陸之昀沒立即回複喬浦的問話,而是伸出了右手,寬大的緋色衣袖隨之頓展。

江卓會出了主子的心意,即刻便讓兵士將箭弩遞給了陸之昀。

陸之昀將箭弩接過後,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正好起著控弦的作用,男人射箭時,並沒有刻意地擺出嚴正的姿態,可渾身浸著的,依舊是那種獨屬於上位者的淡淡傲睨。

待陸之昀朝著靶心的方向隨意地射出了一箭後,方才低聲回道:“年歲還小,還需再曆練曆練。”

喬浦看了眼陸之昀適才所射的,那正中靶心的箭羽,隨後便頷了頷首,回道:“嗯,這校尉的人選,容我再考察考察。”

等陸之昀和喬浦離開了靶場後,兵士便開始收拾歸置起箭靶之旁散落的箭羽來。

其中一個兵士剛想將陸之昀適才射中的那枚箭羽從箭靶中拔/出來,可縱是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卻都未能成功。

兵士正有些不明所以,便繞到了這箭靶的身後,想要探查一二。

等他看清了這箭靶之後的景象時,眼眸不禁一闊。

首輔適才隻是隨意地射了下箭,看樣子也就是想玩一玩而已,他明明擺出的,是那樣一副不甚經心的淡漠姿態。

誰能想到,他這一箭,竟是將這靶心給射穿了!

他曾經聽說過,前朝曾有個神射手,能將五件厚迭在一處的鎧甲一箭射穿。

原本他是不信這種傳聞的,可今日瞧見了這被遽然穿透的靶心後,方才覺得,前朝的那些軼聞,還真有可能是真的。

***

輪音轆轆,馬車駛離了鎮國公府,到抵了午門處。

江卓將車帷掀開後,見陸之昀沉闔著眼眸,神情亦是稍顯陰鷙,若要換個人,都會覺得他定是在淺寐。

但江卓跟了陸之昀多年,很是清楚他平日的習慣,知他不會在馬車中休憩,便恭敬地道:“大人…按您的命令,那個千戶李鎮,已經被悄悄處置了。”

軍營的人隻知,是神機營的火器不小心走了火,而李鎮在指揮兵士搬運火器的途中,亦因此而身負重傷,還被炸斷了一條腿。

這李鎮昨日還活得好好的,但在今日就成了一具殘屍,軍中的一些兵士自是倍感唏噓。

而實情卻是,陸之昀昨日從軍營歸府後,便派人做了手腳,誓要除掉李鎮這個風頭正盛的千戶長。

雖說這李鎮的性情是有些剛愎自用,但是江卓還是猜不透,陸之昀偏要殺他這個小小武將的真實緣由。

陸之昀這時終於掀開了眼簾,聲音微沉地對江卓命道:“人雖然死了,但也算是犧牲在了軍營裡,將他下葬後,再尋到他的家人,往後十年,李家的稅賦都不用向朝廷交了。”

江卓恭敬地應了聲是。

陸之昀下了馬車後,並沒有立即穿過午門,走進皇宮。

男人靜佇在原地,卻微微地仰首,看了看那被日光籠罩,森嚴巍峨的燕翅樓。

前世韃靼犯境,喬浦率軍出征,那場平亂的戰役本可以打得不那麼艱辛,卻都毀在了李鎮這個人的身上。

他卻然是個不錯的將才,在祈軍到抵了韃靼部落的邊境時,李鎮為了爭立頭功,主動向喬浦請求先率兩千輕騎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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