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鷂鷹(2 / 2)

寇氏來看望她時,便見她頭戴著抹額,一副病病懨懨模樣。

她不得不承認,這人和人啊,還真是不一樣。

沈沅若有些病弱之態,就好比西子捧心,無端地就會讓人生出憐愛心思來。

可劉氏一泛頭疾,那副蹙眉模樣讓人瞧在眼裡,隻會心生厭煩。

但是自從入冬後,寇氏聽下人說,沈沅身體好像一下子就好轉了許多。

寇氏斂去了眉間不豫,對劉氏道:“真沒成想,你這繼女會這麼善妒且不容人,手段也是個雷霆淩厲,這麼快就把那阿蘅送回來了。”

劉氏耐著頭痛,無奈地回道:“唉,不收就不收吧,也是鎮國公太過嬌慣她,我就沒聽過哪家主母會這麼收拾一個小小通房。但是無論如何,這渝姐兒事也必須讓她出麵去向鎮國公求情,她不能再這麼不顧姐妹情麵了。”

寇氏一聽這話,不禁替劉氏鳴了句不平:“你們家庶女婚事怎麼都落在你頭上了,怎麼近來也不見你家老爺對此上心過?”

劉氏也覺得納悶,且這幾日她一直病著,沈弘量也沒怎麼來看望過她這個發妻。

不僅是沈弘量讓她心裡不爽利,劉氏一看到兒子沈項明,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今年鄉試,沈項明又沒中。

國子監跟他同期監生有好幾個都中了,就等著參加明年會試了,這一旦中了舉,再通過了殿試,那他親事也能被說個更好世家。

但現在,這一切都打了水漂。

前陣子劉氏去廣寧侯府參宴時,還因著沈項明不爭氣事,在那些夫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她正覺得心頭有些發悶,便聽軒外傳來了丫鬟通稟聲——

“侯爺來了!”

寇氏表情和緩了些,寬慰劉氏道:“你家侯爺心裡還是有你,這不就來看你來了嗎。”

劉氏心中也是微暖,她當然知道自己這個繼室填房是不怎麼受沈弘量寵愛,可自己官人心裡能有她一處地界,她便滿足了。

沈弘量闊步進了玲瓏軒後,見寇氏也在此處,便同她互相地寒暄了幾句。

寇氏卻見,沈弘量雖然從天寒地凍室外剛剛進內,卻是紅光滿麵,倒像是副被滋潤過模樣。

她心中漸漸起了疑慮。

待沈弘量坐定後,劉氏剛要開口同他講話,卻聽他對著軒外揚聲命道:“進來罷。”

劉氏和寇氏不明所以,亦都不約而同往那進室人身上看了過去。

卻見阿蘅穿著一襲緞料對襟衫,還綰了個京中時行螺髻,眉眼嬌羞地進了玲瓏軒內。

劉氏忽地反應了過來,亦難以置信地看向了沈弘量。

沈弘量卻沒有看妻子半眼,反是朝著阿蘅方向伸出了手,阿蘅立即會意,姿態乖巧地走到了沈弘量身旁,任由他握住了她手。

寇氏眼眸也闊了起來。

不會吧,不能吧。

沈弘量他…他和阿蘅怎麼能……

劉氏頭驀地泛起了劇痛,就在因著憤怒即要暈厥過去時,卻聽沈弘量淡聲道——

“跟你商量件事,正巧我身側也許久沒有可心人照料了,阿蘅這丫頭不錯,我準備將她抬為五姨娘,你休息過來後就為她收拾出一個院子來,往後你們倆便是姐妹了。阿蘅,還不快見過主母?”

“妾身見過主母。”

阿蘅嬌滴滴話音甫落,劉氏臉立即便漲如豬肝色一樣紅。

她簡直難以置信,這個死阿蘅從公府回來後,竟然這麼快就爬上了沈弘量床,還被他抬了妾室!

她日日為沈弘量那個庶女籌謀婚事,為整個侯府操心勞累,沈弘量這個老不死東西,竟然趁著她犯頭疾難受這幾日,把阿蘅這個賤人給收用了!

劉氏氣身子直發抖,卻因著頭痛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隻得在眾人驚異目光下,“咚——”一聲,滿臉痛苦地暈厥在了羅漢床上。

***

京師北郊,皇家獵苑。

小皇帝騎著體型適中小良駒,亦被數名侍從護衛著,高高興興地跟在他舅父陸之昀身旁,看著他不發一言地為他打下了一隻又一隻獵物。

陸之昀今日穿了襲交領右衽麒麟曳撒,腰佩垂穗兩側蟒鸞帶,發上戴是一頂漆黑大帽,帽頂上還懸立著瑪瑙朝珠。

西風漸起,冬日暖煦日光下,男人五官深邃立體,眉目矜傲,氣宇儼正威冷。

狩獵途中陸之昀略顯沉默,卻也比常人要更敏銳,總能第一時間地發現草叢中藏獵物。

陸之昀還耐心地指點了小皇帝挽弓技巧,小皇帝也很認真地學著,最後也在自己努力下,成功地獵了個毛色偏灰野兔。

皇帝陛下斬獲了獵物,在場諸人自是要大肆地叫好讚揚。

陸之昀亦對小皇帝投去了讚許目光,小皇帝心情也異常興奮,他挽著韁繩,當著眾人麵抬聲對小祿子道:“等回宮後,朕便命人給你做頂兔毛氈帽。”

小祿子立即恭敬地回道:“奴才多謝陛下賞賜。”

徐祥亦在皇帝禦駕之旁陪侍著,聽罷這話,自是眼帶不屑地瞥了小祿子一眼。

鷂鷹唳鳴之音倏然在天際響徹,它是令人生畏捕食者,陸上幾匹駿馬循著對這隻猛禽懼怕本能,都微嘶著仰了仰前頸。

這隻鷂鷹是陸之昀親手豢養大,也是那些鷹中,他最喜歡一隻。

江卓今日也正好在皇家獵苑陪駕,亦想起了他和江豐剛被陸之昀收養沒多久後,這隻鷹便被人送到了公府裡,那時它還是一隻幼雛,瞧著毛絨絨,一點也看不出來,它將來竟會長成這麼一副凶猛難馴模樣。

寒風凜凜,江卓抬首看向那隻鷹後,卻覺他飛翔姿態有些怪異,那鷹又唳叫了數聲,幾匹馬也變得明顯更焦躁了些。

鷂鷹來獵場本是來幫助皇帝和陸之昀捕獵,且隻要有陸之昀在場,這鷹就會很安分,從不會主動攻擊彆人。

少頃之後。

縱是在有些刺目陽光下,江卓還是瞪大了雙眼。

今日這隻鷹明顯是有些失控了,且它竟是朝著禦駕方向衝了過來。

侍衛們都持著箭弩,卻不敢射向那隻凶猛鷂鷹。

因為他們知道,這隻鷹是陸之昀愛寵,如果誰殺了它,陸之昀一定會忌恨上他。

眼見著那鷹離著禦駕隻剩了十幾丈距離,小皇帝亦驚呼出聲,向陸之昀求救道:“先生……”

正此時,陸之昀神情冷沉地持起了箭弩,亦單閉一眼,瞄準了那鷂鷹方向。

“嗖——”地一聲,鷂鷹發出了最後慘叫,亦於遽然間,被那無情箭羽猛地貫.穿。

眾人終於舒了口氣,亦都暗覺陸之昀當真是個心狠手辣人,自己養大寵物,說殺就給殺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在場所有侍從竟然都沒有及時護駕,回去後罰俸三月。”

陸之昀說這話時,語氣浸了些森寒之意。

一眾皇家侍從應了聲是。

他們雖然知道自己確實是失了職守,但是比起小皇帝,所有人都更怕陸之昀。

哪兒有人敢去動這位爺親手養大鷹?

真是不想要命了。

陸之昀回府路上,麵色一直陰沉著,他在鎮國公府大門口勒馬下地後,便見江卓已經將被衣物裹好鷂鷹屍體帶了回來。

他瞥了一眼滿是血汙包袱,冷聲問道:“查出是誰做手腳了嗎?”

江卓如實回道:“應該是徐祥做…有種香料能使鷹突然發性,屬下打聽到,他近來好像跟宮裡馴獸師來往頻繁了些。”

陸之昀覷著眼目,示意江卓將那包袱掀開。

江卓立即照做後,見那隻鷂鷹死狀極慘,它被陸之昀射中了頸子,臨死前還張了張喙,到現在那三角型鷹喙還沒閉上,金黃圓眼睛也受驚地睜著。

陸之昀蹙著眉頭,亦用大手幫那鷂鷹闔上了雙目,曳撒華貴衣袖上,也難免被沾染了血漬。

江卓一直清楚,陸之昀如果想要徐祥命,不過就是一句話事,但是他身為帝師,在教育小皇帝過程中也自是有著自己考量。

徐祥這個宦官,也隻是他一顆棋子而已。

小皇帝性情過於溫懦,身上沒有帝王應有威嚴和霸氣,從他登基後就一直依賴著陸之昀這個舅舅。

徐祥既是小皇帝曾經信任過玩伴,但卻屢屢僭越犯上,陸之昀便想讓皇帝明白,對待不敬帝王人,哪怕對方是曾經玩伴,也要毫不留情將其處置,才能穩固君權。

他是想讓皇帝自己去動要殺徐祥念頭。

卻沒成想,徐祥本事雖然不大,但是膈應人法子卻是不少。

***

沈沅下午睡了一會兒,濃密烏發還未來得及綰上,待她剛剛坐到羅漢床處緩神時候,碧梧便走到了她身旁,道:“夫人,江卓剛才來了一趟,他想求您去趟歧鬆館,公爺今日從獵苑回來後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想讓您過去看看……”

沈沅點了點頭,柔聲回道:“嗯,這就幫我梳發吧,我們儘快過去。”

話音剛落,卻聽偏廳外傳來了下人通稟聲音。

沈沅還未去歧鬆館看看陸之昀狀況,男人卻先她一步來了她院子裡。

陸之昀沉著眉目入室後,便命了偏廳內下人都退了出去。

沈沅能明顯嗅到他身上血腥味兒,卻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有些擔憂陸之昀會不會是受了傷,便小心地走到了男人身前,亦用雙眸不斷地搜尋著他身上可有傷處。

沈沅剛要開口詢問,陸之昀卻用大手倏地扣住了她腰,他闔著雙眸傾下了身子,未發一言地便吻住了她。

她怕他會碰到她肚子,亦往後退著步子,陸之昀卻牢牢地錮住了她腰身,不肯給她任何往後退機會。

沈沅軟軟地唔噥了一下,以往若她發出這種動靜時,陸之昀都是會鬆開她。

可今日他卻同變了個人似。

印象中,他還從沒有這麼強勢霸道地吻過她。

沈沅顰了顰眉目,亦用餘光瞥見了他袖子上血痕,心中也愈發地慌亂起來,忙怯聲問道:“官人…官人,您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