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晉江正版(1 / 2)

燭台的焰火浮在澄透的蠟油上,正左右微曳著。

暖黃的光影下,陸之昀的麵龐斂淨分明,英俊無儔,輪廓冷銳的眼角和眉梢,卻浸了淡淡的陰鷙。

他鴉睫在眼瞼處落的影子亦被燭光拉長,陸之昀冷聲又問江豐:“我記得杜婆子,好像是寇氏的乳娘?”

江豐聽陸之昀未稱寇氏為三嫂,麵上也未顯露多少的驚詫,隻如實回道:“回公爺,那杜婆子確實是三夫人的乳娘。”

寇氏的母親在生下寇院判的嫡長子後,沒過兩年,就又生下了寇氏,照顧幼嬰是件很費心血的事,故而寇氏的母親忙於照料嫡子,寇氏幼年的生活也幾乎都由身為乳娘的杜婆子陪伴照顧著。

等寇氏嫁到國公府後,杜婆子也隨著她一起入了府。

所以杜婆子這個仆婦對於寇氏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二人之間的關係也要遠超於主仆之間的情誼。

寇氏還為主母時,杜婆子的丈夫也跟著借了光,還在公府領了分差事做,陸之暉還在世時,這對夫妻也曾在府上有過一段趾高氣揚的風光日子,以至於府裡的一些老人都不大喜歡杜婆子。

兩年前,杜婆子的丈夫也因病去世了,她近年的處事風格也明顯要比以往刻薄不少。

故而這主仆相處起來,也是越來越有那惺惺相惜的情分了。

墨硯上的那灘墨汁逐漸變得乾涸,書房內的小廝及時地又為陸之昀磨了灘墨。

江豐瞥了眼陸之昀高深莫測的神情,又將老嫗在公府大門前故意鬨事,卻在當晚突然暴卒的事同他講訴了一番。

江卓是隨陸之昀一同去了北境,江豐既是留在了京城,也覺出了這事八成是衝著沈沅來得之後,便在陸之暘將那老嫗羈押後,疏通了關係,掉出了那老嫗的戶籍。

她好似是同永安侯府的一個丫鬟有些親戚關係的。

可那丫鬟,卻是伺候沈弘量和侯府三姨娘所出的庶女,沈沐的人。

沈沐的性情溫懦,江豐依稀記得,沈家的這幾個姐妹中,也就隻有沈沐能同沈沅稍親近些。

三姨娘在永安侯府也是個不受寵的,沈沐這個庶女也幾乎是被沈弘量給冷落了。

她的歲數還沒陸蓉大,三姨娘也同沈沅沒什麼仇怨,這兩個人都沒有去害沈沅的動機。

江豐猜測,指使那老嫗做事的人,應當還是侯府的主母劉氏,或者是一直同沈沅有著仇怨的二姑娘沈渝。

但是她們在害人之前卻也都留了個心眼,竟是拿出了三姨娘和沈沐來擋槍。

這便讓人猜不出到底是這兩個人之間的誰,下的手了。

且那老嫗既是都被滅了口了,這事也就很難再追查了。

但是這件事同那些人肯定都脫不了乾係。

江豐講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陸之昀的表情還算平靜,可江豐心中清楚,他們主子的外表越是淡定自若,抑著的怒氣也就愈大。

江豐瞧著,陸之昀又在檀木筆架上擇了一隻狼毫筆,他隨意地翻開了一個折子,也低垂下了眼簾。

那用於提筆沾墨的右手很是修長,指骨勻亭分明,但手背上凸出的那幾根青筋卻都虯結在了一處,不似平日充斥的沉穩和力量感,反是隨時都有暴起的態勢。

江豐無聲地勻了勻不穩的呼吸。

也清楚,陸之昀已經是怒極了。

這些人,還是低估了沈沅在陸之昀心中的分量。

江豐依稀記得,公府七公子陸之暘的生母盛氏,亦是老國公的第三任妻子就是這麼被寇氏打壓,年紀輕輕地便去世了。

至於寇氏如此陷害打壓盛氏的緣由,也自然還是為了爭搶這能夠掌管公府的中饋之權。

沈沅如今的境遇,便和當年的盛氏有幾分相似。

沈沅的母家雖是京中的永安侯府,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她的娘家人壓根就不想護著她。

再者,沈弘量在朝中也沒多大的勢力,雖有個可世襲的侯爵之位,但沈家就是京中豪門圈子裡心照不宣的落魄世家。

江豐和他兄長江卓都是經曆過苦難的人,他們最是懂得無論在哪兒,人都是恃強淩弱的。

沈沅的長相和氣場太過柔弱,旁人一看,就會覺得她這個人是個極好拿捏,可以隨意欺負的弱女子。

甚至那些欺軟怕硬的人還會覺得,像她這樣的人,連些脾氣都不能有,如果沈沅在她們的麵前擺出了些剛強的姿態,她們便會覺得沈沅不該這樣,她就是應當性情溫懦地忍受著彆人的欺淩。

一旦有了些脾性,就要可著勁兒的打壓她。

這個道理乍一說,還挺令人難以置信的。

但事實就是如此,一個人的脾氣好,外表還柔弱可欺,就是會讓一些小人給欺負到頭上來。

這要是換成陸之昀這樣外表強勢的人,那些小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更彆提要去為非作歹了。

思及此,江豐暗覺,像沈沅這樣的柔弱美人兒,要不然就是有個強大的母族為她撐腰,或者是有個像他主子一樣的丈夫寵著護著,她才能不會被小人惡人輕慢了去。

沈沅也多虧是讓陸之昀給娶回家了。

這若要嫁給康平伯那樣懦弱且不成熟的丈夫,再攤上一個盧氏那樣的婆母,那她往後的命運真的會很苦。

——“我不在的這幾個月,她們還真是把公府攪得家宅不寧。”

陸之昀冷沉的話音擲地後,江豐也大抵猜出了他的一些心思,便詢問道:“公爺,您想怎麼處置杜婆子?”

陸之昀卻突地提起了陸蓉的生辰:“年節前,四小姐是不是該辦及笄宴了?”

江豐立即回道:“是快到了……”

他轉而意識到,陸蓉和寇氏的生辰之日離得極近。

寇氏的生辰就在陸蓉生辰的三日後。

等陸蓉辦完及笄宴後,陸老太太應當還會再為寇氏置辦一場生辰家宴。

江豐此時終於會出了陸之昀的心思。

他就覺得,陸之昀報複和折磨人的方式是絕對不會這麼簡單的。

陸之昀嗓音低沉地又道:“主母嫁予我後沒多久,就有身子了。我也有些疏忽,早便該尋個由頭置場宴事,好讓京中那些世家貴妻都來參宴,也好讓她同這些人的關係熟稔熟稔。”

江豐點了點頭。

正好借著這個陸蓉及笄宴的由頭,讓沈沅主辦一場宴事,陸之昀既是都開了口,那些夫人也不敢不給陸之昀的麵子,都得精心打扮,帶好拜禮跑一趟公府。

正此時,館室外突然響起了呼嘯凜冽的寒風之音。

江豐想到了寇氏即將迎來的這場生辰宴,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風雨欲來的激越之感。

***

陸之昀複批了會兒折子,小皇帝近來的課業也被送到了歧鬆館中,約莫著沈沅這時應當醒了,他便從案前起身,又去了沈沅的院子裡。

沈沅的書房裡,熏爐內的炭火燃得很是足旺,室內亦隱隱泛著寒梅清冷的香氣。

陸之昀進室時,恰好瞧見沈沅獨自一人站在那拱月軒窗處,好似在欣賞著窗外韶園的雪景。

美人兒的背影纖瘦單薄,儘顯著荏弱纖柔之姿,濃密烏黑的長發柔順地垂至腰際,她剛剛睡醒,外麵也隻是罩了件淡紫色的薄羅外衫,若不是她做出了扶腰的動作,單從背影看她,都看不出來她是個孕婦。

沈沅並未注意到陸之昀竟是突然過來了,那雙柔美的眸子仍在一直望著窗外的景象。

韶園這角的景致猶如被朦霧籠罩,烏簷皆覆白雪,亭台水榭高低錯落,宛若置身瓊玉仙境。

她正思忖著心事,卻覺有人突地從她的身後擁覆住了她。

陸之昀將大手輕輕地覆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動作間儘顯著對妻子的保護。

沈沅覺出了是陸之昀回來了,身體也放鬆了許多。

他的聲音一貫低醇且富有磁性,在她耳側溫聲道:“你剛睡醒,站在窗前會著涼的。”

沈沅的耳蝸有些泛癢,卻突地發現,陸之昀的身上竟是極為溫暖的,不禁問了一句:“官人,您不是剛從歧鬆館過來嗎?身上怎麼還這麼暖?”

陸之昀瞥見了沈沅泛起了淡紅的耳根,低聲回道:“在靠近你之前,自然會在熏爐旁先烤一烤身子。”

他這般說著,另一手也輕輕地攥起了沈沅的手腕。

微糲且帶著薄繭的指腹甫一碰觸到她雪白細腕上柔膩的肌膚,沈沅的心底也湧起了淡淡的暖意。

她官人回來陪著她的感覺,真的很好。

陸之昀將高挺精致的鼻,輕輕地抵在了妻子泛著馨香的頸間,力道繾綣地蹭了蹭後,又同她商量道:“隨我回去罷。”

沈沅的唇角卻揚起了柔和的笑意,並沒應下男人的要求:“官人,這雪景真的很好看,我想再站在這兒看一會兒。”

陸之昀低聲道好,又小心地圈著身前的沈沅,將她往懷裡又擁了幾分。

沈沅享受著現下的靜謐時刻,隻覺出了陸之昀好像吻了吻她的發頂。

她卻沒有看見,陸之昀在看著她時,漆黑的眸底蘊著的情愫,是不摻任何雜質的迷戀。

沈沅柔聲同陸之昀提道:“官人,若不是我身子重了,我還真的很想去看看韶園的梅林呢。”

陸之昀低聲回道:“等明年冬日,我陪著你一起去看。”

——韶園的梅林。

陸之昀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這五個字,他仍圈護著沈沅,也突地想起了,他前世到底是因何緣由,突然對沈沅產生了所謂的愛意。

那時的京師也在下雪,陸諶和沈沅成婚也有半年的時日了。

陸之昀是日下朝歸府,原是想著,就同尋常一樣,回歧鬆館處理處理政務。

他的生活忙碌且單調,財富和權勢雖然都有了,私底下卻並無什麼愛好。

江豐的性子比他的兄長活泛裡許多,便主動同他提起:“公爺,韶園北側的梅花都開了,反正您明日也是要休沐的,不如就帶著廖哥兒去賞賞梅花吧。”

江卓當時也在場,便睨了弟弟一眼,回道:“你還給公爺安排上了?不過這梅苑公爺可暫時去不得。”

這兩個兄弟就同一對活寶似的,陸之昀每每聽他們鬥嘴時,雖然都擺出了副容色淡漠的模樣,卻也從來都不會製止。

江卓故意賣了個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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