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喜歡他(1 / 2)

沈沅的螓首微微地探出了窗外, 亦用美目四下搜尋著那落水之人的身影,曦光儘瀉在她纖弱的身子上,襯得滿身的肌膚更若凝脂般白皙。

她遙遙望著, 見那落水之人倒像是個少女, 她似是被嗆了幾口湖水,嗓中咕噥著, 艱澀地喚道:“救命…嗚…救命!誰能來救救我?”

沈沅看她不像是會個鳧水的,心中也漸漸產生了焦灼,她亦不識水性,而石橋之上的幾位青年男子似是對跳水救人這事微有猶豫。

幸而有艘離那少女最近的畫舫及時劃到了她的身側, 船夫亦往她的方向遞了個船槳,那少女在水中撲騰了幾下,想要遊過去抓住那船槳。

卻似是又嗆了口水, 等那戴滿了釵環的腦袋再度沉入了湖水後, 便再沒能浮上來。

沈沅心中一驚, 亦用纖手捂住了唇畔。

陸之昀那雙深邃的鳳目則稍顯沉黯, 他那眸中並無什麼波瀾。

但是草原上那些凶悍的冷血野獸在瞄準獵物時, 獸眼裡, 也從不會蘊著凶狠,隻會帶著近乎平靜的冰冷和銳利。

沈沅並沒看見陸之昀這時的神情, 她仍看著那少女落水的方向,焦急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位姑娘怎麼還沒浮到水麵上?”

陸之昀淡聲回道:“許是被水草纏住了罷。”

眼見著有個陌生的女子就要死在自己的眼前, 沈沅自是心中不忍的,剛想央求旁人去救一救她,可這湖也是深極,與這女子無甚乾係的陌生人也犯不上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

正此時,卻見一白衣男子從石橋上猛地跳進了湖裡。

沈沅和百姓俱都鬆了口氣。

陸之昀亦聽見了墜水的聲音, 便蹙眉也往畫舫外看了過去,卻見那白衣男子在沉入湖底後,過了好些功夫都沒能再探出水麵,正當沈沅以為這為好心人會不會在搜尋那少女的過程中,也被水草絆住,落得個淹死的淒慘下場時。

江卓驀地闖進了畫舫內,並附耳同陸之昀嘀咕了些什麼話。

沈沅持著羅扇,聽不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卻見陸之昀的眉間沒來由的,竟是染上了一抹陰鷙。

他沉臉頷了下首,江卓又退了下去。

人命關天的事,沈沅也顧不上詢問陸之昀到底發生了什麼,便又用眼看向了湖麵。

“嘩啦——”一聲。

那白衣男子終於探出了水麵,亦成功地尋到了那奄奄一息的少女,圍觀的百姓中很快就響起了掌聲和叫好聲,紛紛稱讚著此白衣男子見義勇為的行徑。

白衣男子將少女拖到了岸上後,沈沅和陸之昀乘得這艘畫舫也漸漸地靠近了駁岸。

沈沅得以看清了那昏厥不醒的少女的長相,卻見適才落水之人,竟是她的嫡妹,沈涵。

她的神情顯露了幾絲驚詫,雖說她與沈涵的關係不算和睦,但她好歹也是自己的妹妹,沈沅正忖著要不要上岸去看看沈涵的狀況時,卻聽陸之昀低聲命道:“你去也幫不上什麼忙,派碧梧過去瞧瞧便可。”

沈沅猶豫了下,還是依著陸之昀的言語,點了點頭。

她回過身後,卻見男人的麵色竟是略顯陰沉。

沈沅見陸之昀一直在盯著那見義勇為的白衣男子看,便柔聲詢問道:“官人,您認識那白衣公子嗎?”

陸之昀持盞回道:“認得,是太常寺卿家的嫡子,楊呈安。”

沈沅念了遍楊呈安的名諱,她聽見了些風聲,沈弘量好似是想讓沈涵嫁給這位青年才俊的。

陸之昀則覷目看了眼楊呈安。

他想起前世陸朔熙將沈涵砍死後,楊呈安明知沈涵心中無他,在與他做夫妻的那幾年中,沈涵也經常對這位丈夫惡語相向,可他依舊請旨想要將沈涵好好安葬。

陸之昀和陸朔熙自是不肯準允此事,亦下旨嚴令禁止楊呈安為沈涵立衣冠塚,雖說沈涵犯下了謀害皇後和龍嗣的大罪,陸之昀卻並沒有牽連無辜之人,故而楊呈安還是保住了自己的官位。

可楊呈安對這事並不領情,反是因著陸之昀不肯讓他安葬沈涵,選擇了致仕辭官,等做回了平民後,便開始寫文章抨擊陸之昀的統治,和新朝的官場。

最終陸之昀下旨賜死了楊呈安,到了今世,楊呈安竟還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了沈涵。

這兩個人之間,還真是段孽緣。

卻說京衛指揮使的官兵需疏通街道,製止街市鬥毆,嚴查火禁等務,以此維係京師之治安。(1)

聽聞有百姓落水,指揮司的官兵自是趕來了幾個。

這日指揮使陸之暘恰好帶著手下的官兵在宣武門所在的西城巡查。

按說逢人落水,陸之暘本不必親自來此詢問,可今日也不知是哪陣風把這位爺吹過來了,他竟是親自來查驗了番沈涵的情況。

卻見陸之暘穿了襲緋色拽撒,外佩魚鱗葉的齊腰明甲,腰環彩色牌穗,腰側的鞓帶上,還懸著弓袋和箭囊。(1)

他身量頎長高大,麵容亦有種落拓不羈的英俊,惹得周遭看熱鬨的少女們紛紛側目。

楊呈安這時正費力地按著沈涵心口那處,她的唇腔裡亦吐出了含混著泥沙的湖水。

沈涵的身側站著一哭哭啼啼的丫鬟,陸之暘瞥了眼她,又將視線落在了一側的碧梧身上。

他明知那丫鬟才是沈涵的丫鬟,詢問的人,卻是碧梧:“怎麼回事?她是誰?”

碧梧如實答道:“回陸指揮使,這位姑娘是我們夫人的親妹妹,剛才她失足落了水,夫人便喚奴婢來看看她。”

沈涵的丫鬟亦於這時插嘴道:“適才石橋上的人太多,我們姑娘…我們姑娘是被人群推搡下去的。”

陸之暘因而看了眼不遠處的石橋,見上麵行過的百姓果然人數眾多,便低聲對著身側的官兵叮囑了幾句話。

幾名官兵得令後,很快前往石橋處維係秩序。

沈涵亦於這時轉醒,甫一睜眼,就看見了即將與她有著媒妁之言的楊呈安。

楊呈安的神情略顯關切,可那相貌,卻屬實平庸。

沈涵的心中驀地湧起了一陣厭惡。

掀眸卻見,沈沅丫鬟碧梧竟是也站在她的眼前,而她的身邊,還站著一位英俊倜儻的官爺。

沈涵定睛一看,見這官爺的眉眼竟是同陸之昀有幾番肖像,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應是陸之昀的七弟,陸之暘了。

陸之昀同胞的弟弟陸之昕死得太早,沈涵並未見過他的模樣,且外麵的人都傳,公府的七公子雖與鎮國公陸之昀不是同母所出,可無論是脾性還是相貌,陸之暘都是與陸之昀最像的。

沈涵近來的心情苦楚得很,就連劉氏也放棄了讓她做陸之昀填房的打算,還一直勸她就安安分分地嫁給楊呈安罷。

可楊呈安這個醜男人,怎能配得上正值青春妙齡,還貌美如花的她?

沈涵這時已經忘卻了瀕臨死亡的痛苦,一直用眼盯著陸之暘高大的身影看。

這平民落水,原也毋需指揮使親自過來查看。

那陸之暘既是親自過來了一趟,還詢問了番她的狀況,到現在見她轉醒了,他還不離此處……

沈涵的心中漸漸有了猜測,亦覺得陸之暘應是對她有些好感的,便故作嬌弱地對著陸之暘感激道:“多謝指揮使大人相救。”

楊呈安愣在了原地,也難以置信地看向了眼前的虛弱少女。

分明是他冒著生命危險救的她,她也明明知道是他救的她,怎麼沈涵卻隻同指揮使道謝,對他,卻連句謝意都沒有。

楊呈安識得沈涵的身份,亦知道母親想與永安侯府沈家結親,他此前見過沈涵的相貌,對自己的這位未來妻子也是存著好感的。

可沈涵今日的舉動,卻讓他對她的這些好感,消失殆儘。

原來她是一個虛榮勢利,恩將仇報的女子。

楊呈安的眸色冷了幾分。

陸之暘亦蹙眉回道:“謝本官做什麼?是你身後的這位白衣公子救了你。”

沈涵瞥了眼楊呈安,這才敷衍地道了句:“多謝楊公子救命之恩。”

丫鬟將沈涵從地上攙起來時,碧梧見她無事,也離開此處去尋沈沅通稟這事了。

等碧梧走後,陸之暘亦攜著官兵離開了沈涵的這處。

沈涵看著陸之暘遠去的背影,心道陸之暘今年二十二歲,卻還沒被陸老太太許門親事。

說到底陸之暘也是公府嫡子,人中龍鳳。

父母既是都不許她再打陸之昀的心思,那她就退而求其次,嫁給這個對她有著好感,且同陸之昀有幾分肖似的陸之暘好了。

沈涵再一想到,陸之暘並沒有同陸家分家,等她嫁過去後,也是能住在鎮國公府的院子裡的。

沈沅千防萬防,卻是料不到她還能有另一種方式住進鎮國公府裡。

就算她做不了陸之昀的女人,那她也要膈應膈應沈沅,不能讓她過得那麼順遂。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見畫舫旁四下無船,王六的腦袋才終於探出了水麵。

江卓將他拽到了船麵上後,二人很快進了艙內,避著耳目談起了話來。

江卓遞給他一碗熱湯,隨即問道:“適才跳進去救人的那位公子,有沒有發現你?”

王六搖首回道:“沒發現,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

江卓命他在沈涵墜水後,便尋機拽著她的腳腕,讓她直接沉底淹死,卻沒成想楊呈安頗識水性,竟還是將沈涵給救上來了。

陸之昀想將這事做得隱晦些。

其實就算沈涵死後,沈弘量將案情呈給了大理寺,也查不出什麼實情來。

但他要殺的人畢竟是夫人的親妹妹,這事還是得做得隱晦些。

江豐已經隨著公爺和夫人登岸,去看乞巧節的燈會了,江卓卻將雙手交握置於身前,忖著此事的另一解決之策。

他想,還是不能讓沈涵活過今夜,不然公爺肯定要怪罪他。

沈沅適才的畫舫中就飲了一杯雪花釀,逛燈會時,又趁陸之昀不察,悄悄地飲了些商販遞給她嘗的米酒。

她的酒量三杯就倒,偏還是個癮大的。

等陸之昀發現沈沅醉了時,便見她眼底半醺,腳步也有些虛浮,連手中的花燈都提不住了。

陸之昀無奈地接過了她纖手的花燈,沉聲問道:“你這是飲了多少的酒?”

沈沅卻嗬嗬地笑了一聲。

夜風微涼,美人兒穿的襦裙又有些單薄,陸之昀及時將她攏進了懷裡,沈沅的周身也沁滿了烏木和沉水香的鬆沉氣息。

等進了馬車後,她便乖順地靠在了他的懷裡。

陸之昀用修長的手臂圈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卻聽沈沅竟是喃喃地喚了聲:“雲先生……”

陸之昀蹙起了鋒眉,並沒有開口講話。

一是怕沈沅佯醉詐他。

二也覺得,沈沅喚雲先生的語氣,也是頗顯怪異。

音調極柔,亦似雨燕呢喃,同時又帶著幾分繾綣的意味。

倒像是,在喚愛人一樣。

陸之昀的心中頓生疑竇時,沈沅又軟聲道:“官人……”

他低聲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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