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邪念(1 / 2)

沈弘量離開公府後, 墨藍的天兒又開始淅淅瀝瀝地落起雨來。

陸之昀原本在榮晏堂靜坐了良久,見一變了天,便趕忙往歧鬆館處奔去。

等終於到抵了館室, 陸之昀進室卻見, 沈沅已經站在西廂的落地花罩處等著他了。

陸之昀攥起了沈沅的一隻纖手,見她濃密的鴉發披散至腰際, 蒞了雨露後,巴掌大的小臉兒也是灼若芙蕖。

褻衣身前那酥雪的裹抹處,還用彩線繡了隻蝴蝶,隨著美人兒嗬氣如蘭的呼吸, 那蝴蝶似有翩躚之態。

沈沅周身的氛感很柔弱溫軟,纖頸上,那些斑駁的紅痕卻顯得有些乍眼。

見陸之昀一直盯著她看, 沈沅便用空著的一隻手輕輕地撫上了那些痕跡, 長長的眼睫也垂了下來。

這舉動看在陸之昀的眼中, 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控訴和埋怨。

適才是他沒能注意, 又在那處留下了些印記, 沈沅可能又會怪他。

思及此, 陸之昀緘默地牽著沈沅的小手,剛想引著她進西廂的暖閣。

卻沒成想, 沈沅竟是驀地撲進了他的懷裡,還用兩條纖細易折的胳膊, 環住了他的腰。

陸之昀一怔,垂首卻見,沈沅側著臉,亦將其貼在了他身前的補子上,她沉闔下了眼眸, 姿態竟是顯露了幾分依賴。

“怎麼了?”

陸之昀溫聲問她,亦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沈沅卻在他的懷中搖了幾下首,沒有說話。

陸之昀無奈失笑,又問:“沈沅,你這是在同我撒嬌嗎?”

沈沅一聽這話,便將圈在他蜂腰上的那對胳膊移了下來,陸之昀卻及時攥住了一隻,低聲勸道:“還下著雨,繼續環著罷。”

說著,亦再度將她的兩隻胳膊擺成了適才的模樣,順勢享受著沈沅難能的親近。

漏窗外的秋雨又大了些。

陸之昀帶著保護姿態地擁著懷中的妻子,沈沅是他從陸諶的手裡搶過來的,可前世的他卻沒能護好她,這一世,他自是不會重蹈覆轍,再讓那些慘事發生。

沈家的那些事,陸之昀不欲讓沈沅知曉,他還是懷疑,沈沅的親生父親就是燕王尉遲桁。

他離京去藩地的日子,就是沈沅母親唐氏去世的那年,至於鴻臚寺宗牒上記載的關於尉遲靖的生辰,也有極大的可能,是燕國虛報的。

在他沒有弄清沈家和燕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之前,沈沅隻要活在他的庇護中,開開心心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便好。

***

通往永安侯府西門的必經之路上,有一背靠院牆疊葺的嵌壁山,這假山的周遭植栽著葳蕤參天的鬆樹,有羅漢鬆、白皮鬆,亦有罕見的黑鬆。

夜漸深沉,雲翳深重。

劉氏和沈弘量站在這處的卵石鋪地上,看著侯府的那些老人連夜帶著輜重,即將要被沈弘量分散著送到遠郊的莊子裡。

對於唐氏在世時發生的那些事,劉氏一概不知,沈弘量也貫是個嘴嚴的,他從來也不肯同她提起他這第一位妻子的事。

小唐氏還活著的時候,也從來都不會提起這位同父異母的姐姐。

劉氏見沈弘量從公府回來後,便如此焦急地就要將府裡的老人都清出去,心中也漸漸地起了疑慮。

“侯爺,您在公府…是不是同鎮國公發生了什麼衝突?”

沈弘量沉臉回道:“你把你的嘴管嚴實了,也不要胡思亂想,督促好涵姐兒,彆再讓她去惹事生非,免得再礙了那位的眼。”

劉氏的麵色微悻,卻還是恭敬地回道:“妾身知道了。”

知道當年之事的穩婆,已經去世了。

近身伺候唐氏的丫鬟,也被沈弘量尋了個理由滅了口了,而侯府裡剩下的這些老人,有幾個是伺候過唐氏的,雖說她們不一定知曉隱情,可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絕對不能讓陸之昀發現沈沅的真實身份,不然沈家的這個靠山就徹底沒有了。

自沈沅嫁給陸之昀後,陸之昀雖然從來都沒當著外人的麵,表現過對沈家的偏袒,但是沈弘量還是借著和他的這層關係,撈到了不少的好處,受到的尊敬也比從前要多。

他得讓唐氏和燕王欠他的,都在沈沅的身上找回來。

借著她受陸之昀的寵愛,他的渝姐兒、涵姐兒,長子沈項明、五姨娘剛給他生的臨哥兒,甚至是那不受寵的庶女沐姐兒,才能背靠著鎮國公府的這顆大樹,獲得更好的親事、更好的前程。

沈沅繼續當她的國公夫人,他也督促著那幾個女兒不要再叨擾她,隻要她還是沈家的女兒便好。

沈弘量近來也聽見了些風聲,都傳燕王那老王八蛋纏綿病榻,藩國的諸務也都由尉遲靖那個孽子把持著。

陸之昀再本領通天,還能厲害到,將沈沅的親生父親往燕王的頭上想嗎?

***

三日後,侯府荷香堂。

是日,太常寺卿的嫡子楊呈安還是同其母登臨侯府,欲與沈弘量定下同沈涵的婚期。

官媒在場,聘禮都抬來了,沈涵卻隱約聽見了楊呈安要來提親的風聲,急得立即就往荷香堂這處奔了過來。

一入了秋,劉氏的頭風就犯得格外厲害,近來也沒心情再對沈涵多加管束。

沈弘量雖將沈涵禁足,不允許她再出府閒逛,可在侯府內,她卻是可以行動自如的。

等沈涵闖入了荷香堂時,愣生生地擾了兩家的談話時,沈弘量也終於意識到,他生的這個女兒,有多麼的愚蠢和不知禮數。

說到底,沈涵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與劉氏對她的溺愛脫不開乾係,這其中也有他的責任,是他將滿門心思都放在了沈渝的身上,忽略了對她的管教。

乞巧節過後,楊呈安也與楊母提起了那日發生的事,母子倆秉燭夜談後,一致認為沈涵應是沒什麼壞心的,無外乎是性情驕縱些,這是世家女的通病。

楊呈安這幾日也仔細地忖了忖自己的婚事,厘清了利弊後,覺得沈家和陸家的這層關係,多少能讓他往後的仕途更順遂些,最終還是決定按照先前的計劃,來永安侯府這處提親。

沈弘量也覺得楊呈安的容貌固然平庸了些,但是人品和才乾放在整個京中的世家子弟中,卻是萬裡挑一的。

嫁人後,過的是日子。

陸諶那樣的繡花枕頭是極不中用的。

而陸之昀那樣又英俊,又有權勢的男子,他家涵姐兒是配不上的。

再者就憑沈涵這樣的才貌,也嫁不了太出色的世家子。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沈弘量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這麼苦心孤詣地為沈涵著想,換來的卻是她極其排斥地一句:“我不嫁!我死也不嫁給楊呈安為妻!”

沈涵說這話時,是當著楊呈安和他母親的麵說的。

楊母從來都沒見過這般沒教養的世家小姐,同時也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對楊呈安的嫌棄。

母不嫌兒醜。

在楊母的眼中,楊呈安就是最優秀,最有才乾的。

這個侯府的小姐,憑什麼瞧不上她的呈哥兒?

楊母坐在一側的圈椅處,強抑著怒氣,就要帶著聘禮走人。

這永安侯府沈家,她們楊家還不攀了!

楊呈安倒還算冷靜,溫言安慰了母親的情緒。

沈弘量斥道:“你混說些什麼話?趕緊滾回你的院子裡去!”

沈涵瞥了眼楊呈安的平庸麵容,心中又冉起了陣陣的厭惡。

退而求其次的對象她已經尋到了,陸之暘的相貌不知比楊呈安強了多少倍,她放著好看的和家世更好的不要,為何偏得要嫁給這個一看就讓她覺得惡心的醜八怪。

“女兒不嫁,就算父親將女兒送到庵堂做姑子,女兒也絕對不會嫁給楊呈安!”

“你!”

沈弘量怒極,當著楊氏母子的麵,便甩了沈涵一個巴掌。

比之於沈弘量突然掌箍沈涵帶來的震攝感,楊呈安卻更在意沈涵說的那句話。

寧可進庵堂做姑子也不嫁給他?

楊呈安的麵色漸漸轉冷,亦沉聲問向沈涵:“涵姑娘,你真的不想嫁給我嗎?”

沈涵捂著臉回道:“楊公子另尋佳人罷,我實在對你無心。”

未等沈弘量再度訓斥沈涵這個不肖女,楊呈安冷笑一聲,嗓音亦高了幾度:“好,我也在你們沈家的高堂立誓,我楊呈安絕對不會娶你沈涵為妻。”

沈涵心中暗喜。

由著楊呈安發泄去吧,誰稀罕他娶她啊。

等沈弘量陪著笑臉,將楊氏母子送走後,便立即去了沈涵的院子裡,剛一進內室,就又甩了她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

這番,沈涵的眼眸裡也落了幾滴淚。

她知道沈弘量隻對沈沅這個女兒動過手,卻沒成想父親也會動手打她,還打了她兩次!

沈弘量沒理由去打她的,她跟沈沅那個白眼狼,喪門星是不一樣的。

“你把楊呈安氣走了,還想著嫁給誰去?你以為楊家是好欺負的嗎,這事若宣揚出去,我看這京中還有哪個世家敢去娶你!”

沈涵語帶泣音地回道:“有…有人會娶我。”

沈弘量冷哼一聲:“誰能娶你?”

問罷,又忽地覺得,沈涵會不會是勾搭上彆的男人了,彆再是什麼販夫走卒之類的市井小民。

正此時,沈涵道:“陸之暘,陸之暘他能娶我。”

沈弘量眯起了眸子,她暗覺沈涵的腦子有可能是被驢踢了時,又問:“陸之暘?他能看上你?”

沈涵便將乞巧節那日,陸之暘對她的兩次“搭救”都同沈弘量說了出來。

沈弘量邊聽著女兒的講訴,邊捋了捋須。

“你確定陸之暘真得看上你了?”

沈涵噙淚點了點頭。

沈弘量又訓斥了沈涵幾句,便離開了她的院子。

陸之暘這個人,沈弘量並不算看好,他空有蠻武,心中卻並無謀略,他能坐到今天的這個位置上,也是陸之昀給指的路子。

陸之昀身為外戚,自是也有著自己的政治考量,京衛五城兵馬司拱衛著皇城,隻有讓他親弟弟坐在指揮使的這個位置上,他手中的權柄才能握得更牢。

且沈弘量清楚,陸之昀也派了幾個人隨時跟在陸之暘的身側,那兩個副指揮使就類似於參謀一樣的角色,隨時盯著陸之暘,如此,他才不會做些渾事。

但是沈涵如果真的能嫁給陸之暘,也不失為是樁好事。

起碼她在成為了陸之昀的弟媳後,他看在陸之暘的麵子上,也不會再對沈涵動殺心。

***

鎮國公府,雲蔚軒。

陸老太太喜燃有著淡淡鬆香氣味的蘇合香,沈沅聽醫師講,這香還有著開鬱豁痰,行氣止痛的功效。(1)

眼見著就要入秋,京師雲物俱鮮,風景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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