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被下人救上來後,已是奄奄一息。
大白氏卻仍覺不夠解氣,便悄悄地買通了醫師,讓他們絕不要好好地醫治沈涵,還屬意下人克扣沈涵的炭火。
結果,沈涵嫁到楊府也就不到四個月,便凍死在了跨院的那個小小的偏房裡。
臨死前,沈涵還做了個冗長的夢。
夢裡,她嫁給了楊呈安為妻,並沒有做他的妾室。
她在夢裡也依舊百般地看不上他,動不動就拿難聽的言語諷刺他,可楊呈安身為丈夫,卻對她百般的忍讓,無論她怎麼做,他都對她異常的照顧和體貼。
彌留之際,沈涵的眼角也溢出了悔恨的淚水。
這些夢境很是真實,倒像是她曾經發生過的真實經曆一樣。
她知道如果她沒有悔了這樁婚事,也沒有去覬覦她不該覬覦的男人,斷然是不會落得個如此的悲慘下場。
楊呈安如果真的按部就班地娶了她,也定然會對她很好。
隻可惜,沒有人能給她後悔藥吃。
奄奄一息的劉氏聽見了沈涵去世的消息後,自是悲傷欲絕,她難以相信幾月前她的涵姐兒還活得好好的,怎麼嫁到楊家後,就落得個這麼慘的一個下場。
且沈涵在臨死之前,還受到了那麼多的委屈和苛責,這簡直讓她痛心疾首。
劉氏想要從床上爬起來,也去為她的涵兒收屍,卻使不出任何的力氣來。
最後劉氏急火攻心,當著沈渝和沈項明的麵兒,竟是生生地嘔出了一股鮮血來,隨後便猝然離開了人世。
等沈弘量終於回到京師後,也早就得知了妻女皆都離世的悲痛消息,他回到侯府,瞧見了梁柱上纏繞的白布,和府內異常蕭索的景象,終是失神地跌坐在地。
“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沈弘量仰麵怒喊了數聲,終是不顧路過的下人,捶胸頓足地哭嚎了起來。
***
因著劉氏畢竟是沈沅的繼母,故而在沈家正式為她治傷的那日,她還是來侯府參加了劉氏的喪儀。
甫一進了靈堂,便嗅到了紙錢燃燒時,那嗆鼻的硝煙味兒。
陸之昀在她來之前特意叮囑,讓她不必為她去守三七,也不必去在意外人的看法,喪儀這日過來看一眼便好。
靈堂內,並無沈弘量的身影,除了沈項明、沈渝和沈沐,也不見五姨娘阿蘅和她的幼子。
沈沅還瞧見了一些陌生的麵孔,見其中的一位老婦同劉氏的長相有些肖似,便猜她應該是劉氏的生母。
她進堂後,除卻沈項明和沈沐,其餘人等皆都一臉仇恨地看向了她。
沈沅心中知曉,這就是事情的可怕之處。
這次是她沒有幫沈涵和劉氏,這些人就將過錯都怨在了她的頭上。
可縱是這一次她幫了,隻要往後她有一次未幫沈家人,先前兒做的一切犧牲,在他們眼裡也都會化為烏有,她還是會落得她們的怨恨和不滿。
沈項明身為長子,走到了沈沅的身側,他的性格並沒有被劉氏教導得如沈涵那般任性,雖然不喜念書,但人卻是敦厚的。
沈項明恭敬地喚了聲長姐,便要引著她為劉氏的靈位上香。
劉氏的母親則將沈項明拽到了一旁,低聲斥道:“項哥兒,你不要理睬她。嫡母和嫡妹都死了,她倒是來假惺惺地奔喪了,說她是白眼狼,我都抬舉她了,等人死了才回侯府,有什麼用?”
劉氏的父親劉興言則沉臉製止道:“你少說幾句。”
沈沅並沒有因著劉氏母親的話顯露任何的慍色,自然,也沒覺得劉氏和沈涵的死同她有關,若要愧疚,也輪不上她來愧疚。
劉氏不是她的生母,也沒有養育過她,她去世後,沈沅自然是不怎麼悲傷的。
她本身就哭不出來,也不準備在靈堂裝哭,等為劉氏燒完了紙錢後,便攜著碧梧離開了這處。
劉氏的母親在沈沅離開後,還恨恨地咬著牙,嘀咕道:“不就是嫁給了首輔嗎,有什麼好得意的,陸之昀身為這家的女婿,不肯幫自己的小姑子脫離苦海,要他有什麼用……”
劉興言未發一語,可神情也顯露了幾分恨意。
早晚,早晚他要讓沈沅和陸之昀都得不到什麼好下場。
大祈的軍權一直被陸之昀和喬家人把持著,他身為中軍都督僉事,也早就同敦郡王尉遲楨在私下結盟了。
陸之昀畢竟是外戚,等小皇帝駕崩後,尉遲楨很有可能就會成為大祈的新一代帝王。
等到了那時,陸之昀、高鶴洲和喬浦這三個人,統統都會被新帝清算。
他劉興言既要將喬浦手中的軍權奪到手中,也要為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報仇雪恨。
***
即將離開侯府時,碧梧的耳環卻不見了一隻,沈沅知道這對耳環是她剛來京師時,送給她的。
碧梧很喜歡這對耳飾,七日中,能有個五六日都會戴它,能有對稱心的耳飾於女子而言不算很容易,故而沈沅便陪著碧梧折返回了由荷香堂改建而成的靈堂,幫著她一起去找一找。
二人分頭行動,沈沅卻在路過荷香堂的耳室時,忽地聽見了一陣孩童的哭聲。
隨即,耳室裡便響起了五姨娘阿蘅熟悉的嗓音。
阿蘅哄著懷中的沈項臨,溫聲道:“臨哥兒,快彆哭了。”
沈弘量則有氣無力地癱軟在了這間耳室放置的胡床上,麵容在陰天裡,也顯得格外的灰敗。
阿蘅這時道:“侯爺,妾身瞧著國公夫人適才是離府了,您怎麼不去見見她啊。”
沈弘量冷哼了一聲。
阿蘅卻覺此番沈弘量離京修繕水利,本就極為勞累,又蒞了家中這麼一遭的巨大變故,整個人都似是蒼老了十幾歲。
明明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眼下瞧著,倒像是個年近花甲的老者似的。
阿蘅的心中湧起了淡淡的厭惡,卻還是強自將其壓下,隨意地又提了嘴:“再怎麼說,那國公夫人也是您親生的長女啊,妾身實在是不知,侯爺為何會這麼不待見她。”
親生二字甫一出口,沈弘量麵上的冷笑登時就轉淡至無。
他陰惻惻地道:“不過一個野種而已,見什麼見?”
阿蘅聽罷這話,卻猛地攥緊了懷中的沈項臨,麵色亦是駭然大變。
沈沅聽到了野種這兩個字時,也瞪大了雙眼,更是踉蹌著往後退了數步。
幸而尋到了耳環的碧梧已經趕了過來,及時地扶住了她。
沈沅仍難以置信地瞪著雙眸,卻將纖細的食指立於唇畔之前,示意碧梧噤住聲音。
耳室內。
沈弘量見阿蘅竟是如此莽撞,還險些就將他的寶貝兒子摔到了地上,便起身睨了她一眼,亦將沈項臨抱了過來,斥道:“小心著些,摔到本侯的寶貝兒子怎麼辦。”
阿蘅聽著,沈弘量並不是在敲打她,這才穩了穩心神,強撐著鎮靜地問道:“侯爺…國公夫人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沅柔美的眸子仍震顫地瞪著,亦用纖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瓣,生怕自己會發出聲音。
碧梧也聽見了那些話,可她現在最擔心的卻是即將變天,而公爺不在夫人的身側,她怕沈沅會受心疾的折磨。
沈弘量對於阿蘅這個妾室,是信任的,在他的眼中,阿蘅嬌弱良善,一切都以他為天,不會做出賣他的事。
便語氣幽幽地道:“不過是唐氏同個野男人生的孽種而已,生她時,那野男人也在場。瞧著沈沅是個閨女,就不想要她了。唐氏生下她後就斷氣了,這事也不光彩,我也沒再同唐家人計較。你官人我也是良善,看著沈沅實在是可憐,便給了她一個身份。不然那時我真想將她就那麼溺死在銅盆裡了。”
說罷,沈弘量示意阿蘅為他點旱煙。
他則用那杆銅製的煙槍,發泄般地敲了數下痰盂。
“怦、怦、怦”
那敲擊的聲音很是鏗沉,甚至有些刺耳。
沈沅攜著碧梧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荷香堂,她走的路上,眼眸就這麼生生地一直瞪著,愣是將強抑著的眼淚全都憋回了眼眶裡。
她一路無言,碧梧見天邊已然淅淅瀝瀝地落起了小雨,一臉擔憂地看向了她。
碧梧見沈沅那張柔美的芙蓉麵依舊存著那種極易破碎的脆弱感,可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又瞧著,沈沅的水眸裡,竟是倏然閃過了一抹狠色。
她美目上那兩彎纖細的拂煙眉,都仿佛浸了些銳利。
行至侯府門廳處時,沈沅終於淡聲開口道:“走罷。”
***
轉瞬間,京師暴雨如注。
沈沅穿著寬大的緦麻喪服,如此寬大的衣衫,自是顯得她的身形格外的纖瘦單薄,麻布蓋頭下,那張巴掌大的精致小臉,已然恢複了平靜之色。
隻她那纖細的指尖仍在顫著,碧梧瞧見後,便知沈沅的心緒仍未平複。
沈沅強撐著心疾的痛楚,可更令她難以忍受的,是深秋的寒冷。
這連綿不絕的雨聲屬實令她煩躁,她站在書著永安侯府四個字的燙金匾額下,就連兩側站著的肅穆石獅,也令她倍感壓抑。
她想起自己初次踏入侯府的大門時,也曾幻想過,這裡會是她的家。
結果,永安侯府於她而言,隻是會給她帶來無儘痛苦的虎狼窩。
原來,她真的不是沈弘量的親女兒。
知道了真相後,沈沅的心中竟也有了淡淡的釋然,前世今生他對她這個不是親女的長女所做的一切,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江豐瞧著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可公府的馬車卻出了問題,冒雨修繕極為困難,隻能現從公府重新調輛新的。
他知夫人沈沅身體虛弱,便恭敬道:“夫人,您不如先進侯府的門廳處歇一歇,馬車來,還要等一會呢。”
沈沅卻搖了搖首。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想踏足永安侯府這個地界。
正此時,江豐忽然興奮道:“夫人,公府的馬車來了。”
沈沅循著聲音看去,再一定睛看,卻聽江豐又改了口:“哎呦夫人,那不是公府的馬車,是公爺去皇宮會乘的那輛馬車。”
沈沅的柔唇有些泛白,心中卻驀地湧起了期待。
是陸之昀來接她了。
男人很快就下了馬車,江卓亦為他撐了傘,他的烏靴踏在積滿雨水的地麵,亦濺起了水花。
油紙傘半遮住了他英俊成熟的麵龐,沈沅隻能看見他線條冷硬的下頜,和薄冷的唇。
陸之昀依舊穿著那襲挺拓的緋紅公服,外罩墨黑的海獺皮大氅。
沈沅一瞬間覺得,此時此刻的場景,於她而言竟是異常的熟悉。
原來,在那個冗長的噩夢中,她也看見過一模一樣的場景。
夢裡的陸之昀也與眼前的陸之昀一樣,是她在一片陰暗烏沉中,唯一的溫暖。
他所在的地方,也是夢中和眼下唯一的明亮之地。
但是眼前之景,卻又同夢裡不一樣。
這回的她,終於可以靠近他,也不會再被無形的結界阻攔。
思及此,沈沅剛要抬步走向陸之昀,男人卻先於她,走到了她的麵前。
他修長的大手飛快地攥住了她冰冷的纖手。
陸之昀的掌心依舊是微糲溫熱的,可沈沅的手心卻是帶著冷汗的冰涼。
見此,男人英雋的眉宇微蹙,隨後便將身上的大氅解下,並將其披在了眼前纖弱美人兒的身上。
沈沅被他的大氅覆住後,滿身皆被檀木和沉香的煦烈和鬆沉氣息包裹,它帶著男人的體溫,亦籠罩並溫暖了她。
隔著呤切嘈雜的秋雨之聲,陸之昀驀然將她摟護在了寬闊的懷裡,嗓音低沉道:“沅兒,我接你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個小紅包
明天是甜甜的感情戲,都是感情戲,先渡個蜜月再繼續走劇情,沅姐先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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