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揚州蜜月(1 / 2)

沈沅還未反應過來, 便被陸之昀攙著胳膊,一臉懵然地乘上了寬敞的馬車。

等進了車廂內後,便見裡麵已經被人鋪好了厚實柔軟的海獺皮裘, 坐席旁還放著堆疊整齊的狐氅、剛盛好熱水的湯婆子,坐席下還放著驅寒用的小型鎏金熏爐。

沈沅入內後, 很快就抱著暖烘烘的湯婆子縮在了狐皮大氅裡, 還因著舒適眯起了美眸。

過了雨季後, 美人兒的麵色亦是極好, 東坡巾下的巴掌小臉透著雪瑩的潤色, 因扮男裝, 所以臉上也未施任何粉黛, 卻給人一種天然去雕飾的清純之美。

等陸之昀也在車廂內的另一側坐定後,沈沅又話音柔柔地問了遍:“到底要去哪兒啊?”

陸之昀緘默地看了沈沅一眼,隻伸手為她攏了攏身上的狐氅, 他拇指佩的墨玉扳指,亦隨著他的動作嵌進了赤紅的狐毛中。

那些細軟的毛兒,被男人灑溢出的清淺呼吸左右撥動,在掃拂過沈沅的下巴時,還弄得她癢癢的。

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 卻暗蘊著對二人之間氣場的控製, 看似漫不經心,卻又無聲彰示著,兩個人在相處時,占主導的人始終都是他。

陸之昀就是這麼個,骨子裡都透著強勢的男人。

沈沅正這般想著,男人英俊的麵龐也驀然往她的眼前拉近了幾分,他漆黑如潭的鳳目盯住了她的眼睛, 微涼冷硬的食指指彎也突地抵在了她下頜的那處軟肉上。

帶著粗糲觸感的拇指指腹,則順勢輕按在了她的下巴上。

沈沅的心跳隨著他突然的欺近,也猛地跳動了幾下。

隨後便沉闔下了眼眸,擺出了副任君采擷的姿態。

可陸之昀卻並沒有要親吻她的意圖,隻意味不明地低聲道了句:“十年前,你的膽子還真大。”

沈沅沒想到陸之昀用這種方式,是要同她翻舊賬。

也想起了她年歲小時做得那些蠢事,當時的她有夠不懂事,對陌生人也沒什麼戒備的心思。

沈沅現在再一想起小時侯對陸之昀的那些報複手段,就恨不能找個地縫鑽起來。

她約莫著,那時的陸之昀應當也是把她當成一個難纏的皮孩子了。

沈沅無地自容地掩飾道:“突然提這些做什麼?”

陸之昀這時鬆開了妻子觸感柔膩的下巴,他垂眸看了下其上殘存的泛紅指印,幽幽地又道了句:“幸好,你當初遇到的人是我,不然如果真的碰上什麼壞人,你還犯傻地上了他的馬車,就不知道會被發賣到什麼地方了。”

原來陸之昀指的是這件事。

沈沅聽他這麼一說,再一想起當年離家出走的任性行徑,也覺後怕。

後怕之餘,更覺有種,君生我未生的悵惘。

十年前的陸之昀明明也在揚州,還同舅父唐文彬來往頻繁,她卻沒有發現他就是雲先生。

更覺得後悔的是,她錯過了還在風華正茂之齡的青年陸之昀。

等十年過後,她終於到了嫁人的年歲,而陸之昀的年紀卻早已過而立,他固然是成熟英俊,矜朗奪目的。

可如果陸之昀在她入京之前就有了家室,或者她沒有做那個夢,她有極大的概率就會錯過她的季卿。

一想到這處,沈沅適才還略顯興奮的麵容便沉重了幾分。

隨後便在男人的注視下,喃聲道:“季卿,你一定要比我多活十三年。”

陸之昀蹙眉,不解地問道:“怎麼講?”

沈沅的聲音越來越低:“我不想你比我去的早…更不想…離開你,獨自存活在世上。”

她當然清楚,陸之昀雖然比她年長了一些,如今卻正值壯齡,也可算是年輕。

但如今的沈沅,卻是個沒有根和源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何人所生。

這種狀態,同無父無母的孤女也沒什麼區彆。

如果沒有陸之昀在,沈沅知道,自己不會這麼快地就從家庭的變故中挺過來。

沈沅對陸之昀的情感依賴,遠比她自己認為的還要多。

陸之昀聽出了沈沅的話意。

他的想法,倒是與沈沅的不謀而合。

前世他乘著自己的野心,坐在了這天下至尊的位置上,什麼尊榮都體驗過了,也沒對壽數有什麼執念。

可到底,他是比沈沅要年長個十餘歲的。

在陸之昀的眼中,沈沅是極其脆弱易碎的,每每她纖弱無依地縮在他的懷裡時,陸之昀都覺嬌人兒體酥肌膩,軟得就同沒骨頭似的,生怕自己使得力氣稍重些,她細膩的肌膚就會留下可怖的痕跡。

這樣一個應當被珍護嬌養的美人,卻曾滿身是血地躺在了他的懷裡。

可那個孩子原本就是保不住的,沈涵殘忍就殘忍在這點,陸之昀後來詢問了太醫,才知沈沅在沈涵的陷害下,長年服用了一種會損傷宮體的慢性藥物。

這種藥物並不會致使女子不孕,但當沈沅懷上了這個孩子後,就等同於是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裡。

保不住他們的女兒,陸之昀的內心自是悲痛萬分的,但在他的心中,沈沅始終是居於首位的。

於是等沈沅轉醒後,他便鎮靜地,且近乎冰冷無情地對太醫命道,要保住皇後的性命,儘快研配不會傷及到母體的引產藥。

事實上,沈沅被他近乎囚豢在身旁十幾年,棱角早被磨平,為了陸朔熙,沈沅到最後也木然了,漸漸地不再反抗他,也與他短暫地做過一陣子相敬如賓的帝後。

這件事,卻成了壓垮二人之間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儘管太醫院的院使和院判頂著被砍頭的壓力,也使儘了能夠救治她的策略,可沈沅的求生意誌卻不強。

直到死,沈沅都沒有原諒他。

她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沒稱他為陛下,而是直接呼了他的大名。

沈沅說,她永遠都會恨他,也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對她的所作所為。

說這句時,沈沅和陸之昀也都不知道,太子陸朔熙那時躲在了坤寧宮的朱紅殿柱後,聽到了一切。

巨輪碾過石地的轔轔之音漸起。

沈沅卻見,陸之昀像是陷入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中,男人鋒銳的眉尾也驀地浸了些冷厲之色。

見此,沈沅則主動地將小臉兒湊了過去,亦用額頭輕輕地蹭了蹭男人冷硬的下巴,軟聲問道:“季卿,你又想起些什麼了?”

沈沅想起,她生下朔哥兒的那日,陸之昀也同今日這樣,突然就想起了些什麼事。

她覺得,陸之昀縱是再強大,可心中裝的事情太多,卻總想自己扛著,也是需要旁人的安慰的。

抬眸卻見,男人的神情已然恢複如常,還溫聲回道:“我答應你。”

他薄冷的唇角向上輕扯了笑意,待吻了下沈沅的柔唇後,又道:“答應你,一定要比你多活十三年。”

***

陸之昀適才突然提起揚州往事時,沈沅就猜出了男人要帶她去的地界到底是哪兒。

等一行人改乘京杭運河的水路時,沈沅心中的猜想又被印證了幾分。

在徐州館驛短暫休憩了數個時辰後,一行人便於次日的申時到抵了揚州府。

瓊花綻放的季節剛過,揚州這時的氣候較京師要溫暖宜人,夕日酡紅,晚煙漸起,馬車直奔唐家的府園而去。

沈沅這番覺得,陸之昀陪著她回揚州的唐府,她才有種即將歸寧的興奮之感。

唐家富裕,所以唐文彬在揚州的府園並不亞於永安侯府,各處秋花競放,粉牆碧瓦之旁的檞楓兩葉顏色火紅。

唐家的府園被複廊區隔成了東西兩園,東園被建造了許多片山樓,假山林也極富意趣,竇穴、曲洞、石室、山房間互相貫通,峭拔又不失錯落有致。(1)

西園則被拓挖了湖池,其上還建了艘船廳,唐文彬辭官後,在府園上花了不少的心思,這幾年更是在府裡豢養了不少的奇珍異鳥。

陸之昀帶沈沅來揚州之前,就提前寄信知會了唐文彬,所以等二人到抵了唐府東園的鴛鴦大廳時,裡麵已經擺好了兩張席麵,都是唐文彬特意給沈沅備好的淮揚菜。

如今的唐家幼童眾多,除卻唐文彬的小女彤姐兒,還有沈沅二表妹前年生下的一對雙生子,今兒聽聞她回揚州,二表妹也帶著兩個孩子回了趟門。

另一個不大的孩子,則是沈沅年歲最小的表弟唐禹鑫。

等唐文彬迎著沈沅和陸之昀進了廳內時,適才還在打鬨的幾個孩子立即就噤住了聲。

沈沅瞧著彤姐兒又長高了些,便柔聲喚道:“彤姐兒,你想沒想表姐啊?”

彤姐兒的小娘輕輕地推了推她的小腦袋,示意彤姐兒往沈沅身前兒走。

沈沅卻見,彤姐兒的小臉怯生生的,倒不像是怕生,而像是對什麼事物有所畏懼。

廳內的其餘孩子亦是如此。

她隱約猜出了事情的緣由。

果然,在陸之昀麵無表情地垂首看向彤姐兒時,彤姐兒的小胖臉驀地一怔,隨即便“哇——”地一聲,嚶嚶嗚嗚地就哭出了聲來。

彤姐兒刺耳尖銳的嚎哭甫一響起,廳內其餘的孩子也都嗷嗷地哭喊了起來,甚至在陸之昀蹙眉往八仙桌處走的時候,沈沅的表弟表侄們,更是被嚇得滿屋亂竄。

鴛鴦廳的場麵一度混亂。

等唐文彬無奈地命丫鬟把孩子們都抓住後,無論怎麼耐心地同他們解釋,孩子們還是對陸之昀這樣一位年長又強勢的男性有一種天生的懼怕。

最終,唐文彬隻得命丫鬟們將孩子們都領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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