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
她局促地縮在床榻裡側,身上單薄的寢衣和外衫因睡了一夜早就鬆散開來,領口大片雪白的肌膚直麵呈現出來,讓解離塵第一次產生了某種,能稱之為男女之欲的東西。
他微微蹙眉,這種感覺很陌生,好像連剛剛穩固一些的神魂都緊繃動蕩起來。
若按全部的他那般性格,能夠這樣令他神思不穩,或可成為弱點的存在,在被彆人發現之前,就會先被他自己解決。
就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發現了尚算喜歡的東西,就絕不會再碰第二次。
隻有完全沒有弱點,才永遠不會再給人傷害到他的機會。
解離塵沉默地看她許久,慢慢道:“昨夜之事,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露凝因這一句回過神來,她被他這樣專注看著,很快意識到衣著不妥,匆忙低頭整理。
可單薄的衣裳實在不雅,整理得再怎麼嚴實,在對女子格外嚴苛的凡間,如此與男子相處一夜,也是什麼名節都沒有了。
她倒不是很在意這些。
反正……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嫁人。
可“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這樣的話從解離塵嘴裡說出來,她心裡還是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是。”她隻能低低地說,“大人放心,臣女不會告訴任何人。”
解離塵見她神色低落,就知恐怕自己的話有歧義。
他難得想要解釋什麼,但總是能言善辯的人,此刻忽然有些笨嘴拙舌。
“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聲線克製而冷清,“是為你好。”
露凝不住地點頭,為讓他放心甚至還笑了一下。
她繞過他想要下床去,解離塵看著她嬌小的身子,就是這樣弱小的凡人姑娘,昨夜不懼他神魂的冰冷,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開他。
修為高深者都不一定做得到,可她直到凍得昏過去都沒放手。
露凝手腕忽然被抓住,她怔怔望去,解離塵握著她的手腕,凝著她的臉道:“與我扯上關係,對你毫無益處。”
甚至會遭遇此生最大的危險。
而那個令她危險的人就是他自己。
真到了那種時候,她所受到的傷害,可能還不如早早依命格死去得好。
死在彆人手中,總比死在他手中令她容易接受吧。
如他一開始的決定那樣,讓她就這樣做一個凡人,短暫卻平安自由地過一生,其實是對她來說最好的選擇。
全部的解離塵不會猶豫不決,不會手下留情,更不會對一個女子動心。
在他心裡永遠有比感情更重要的東西。
現在的他恰恰相反。
活在陰暗之中的人,心底深處總會埋藏著對光的向往。
他所有的向往之情都在這一縷神魂之中。
現在這縷神魂要用儘心力控製自己不去掠奪,學著去保護一個人。
她不知道靠近他未來會麵對什麼,那就需要清楚這些的他來阻止一切。
她自己也覺得活百歲就很好了,並不想修仙不是嗎。
不能勉強她,要如她所願。
此前所有的情不自禁,那些不該說的話不該做的事,都該適可而止。
已經夠了,不能貪戀,不能想要得到,那會讓光熄滅。
她越是對他好,他越是不能。
解離塵倏地鬆手,眨眼間已經到了床下,與床榻保持著一定距離,無需露凝再想法子下去了。
她看著他,他疏離淡漠道:“昨夜多謝。”
露凝覺得他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可又說不出來是哪裡。
她想說些什麼,張著嘴卻又發不出聲音。
最後還是解離塵說:“就此彆過。”
該給的已經給了,她能保住性命了,應與他拉開距離,最好再不見麵。
待他神魂恢複,會立刻離開這裡,他們更是無緣再見。
話說到這個地步他應立刻離開,可胸腔裡充斥著一股名為不甘心的情緒。
解離塵凝著露凝,暗金色的眸子裡蘊藏著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直到他最終闔了闔眼,將一切掩埋,用一種她聽了會心臟發疼的聲音冷清卻清晰地說:“我會記得。”
露凝緩緩睜大眼睛。
“會永遠記得。”
記得關於她的所有,記得這因意外而得來的,令人貪戀的片刻歡愉。
解離塵留下意這些話就消失了。
清風苑外的結界消散,池雲衝進來,看見露凝失魂落魄地站在屋子裡。
房間裡一片整潔,露凝也沒有受到傷害,池雲心裡安定不少。
“小姐。”她跑上前抓住她的手,不由一愣,“小姐,您的手怎麼這麼涼?”
露凝現在何止是手涼,她的心也很涼。
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並未喝醉,也沒有失憶,所以昨晚發生了什麼,她記得很清楚。
解離塵讓她不要怕他,她何時怕過他?從來沒有過。
她有一種感覺,非常明確的感覺——真正在害怕的人不是她。
是他。
他在怕。
他在怕什麼?
他說與他扯上關係對她毫無益處,可她從來沒奢望得到什麼益處,甚至都沒想過真的能和他扯上什麼“關係”。
比起這句話,她總覺得,他心裡真正想說的其實恰恰相反。
【哪怕與他扯上關係隻會給她帶來災難,也希望她不要害怕。】
露凝擰緊了眉,身子搖晃了一下,池雲擔心地扶住她,她搖搖頭說:“我很好。”
不好的人好像從來都不是她。
明明昨日還問她要不要修仙,像是朝前走了一步,今早卻又縮了回去,在與她撇清關係。
他真的是個充滿矛盾,複雜又難懂的仙人。
國師府裡,解離塵一現身,眉心一點朱砂的少年就迎了上來。
他奉上剛剛煉製的丹藥,解離塵接過服下,麵色更好了一些。
“大人,昨天有人在府外等了您許久。”
少年化出水鏡將昨天府外的情形返給他看,可一轉眼就發現他早已不見了。
他根本不在意這些凡人,隻是需要在凡間尚算有些靈氣的帝王所居之地修複神魂罷了。
少年是他親手做的傀儡,很清楚這一點,也並不意外,收了水鏡繼續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