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1 / 2)

紀榕很清楚這種百口莫辯的感覺,心裡明白,當一件事情的事實被極度扭曲之後人心醜陋的想法。

上輩子,她姑姑家也有一個任性的熊孩子,明明貪玩搗蛋無惡不作,卻因是個男孩子而被當做了寶,紀榕沒少和他發生衝突,但紀榕算什麼呢?不過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兒...

本來隻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誰也沒有想到,頑劣的熊孩子最後會作繭自縛,一隻手卷進機器裡,成了必須截肢的殘疾人。

而紀榕,不過是第一時間的發現者,卻被套上了加害者的枷鎖,要求負責熊孩子的後半生,那一年紀榕才十四歲。

這件事情成了她往後兩年多的噩夢。

索性,她死了。

還好,她活了。

看著和那時幾近相似的場景,紀榕的心裡恨意油然而生。

沒關係,你們不聽人話,總還有彆人是聽的。

紀榕環顧了一圈這群所謂血濃於水的親人,又掃視到了門外還沒看清楚狀況的生產隊社員,幾個老阿婆已經搬來了凳子,心裡最後的一根弦鬆了。

紀榕從來都知道,弱者更容易被人可憐,她現在不過一個三歲半的身子,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

而利用彆人的幫助,會簡單很多。

小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著門外走去,期間甚至不小心摔倒過幾次,巴掌大的小臉很快蓄滿淚水,整個眼眶都通紅了,鼻子一抽一抽讓人看著就莫名的心疼起來。

紀榕走到了外門,也不直接說話,隻是委屈地站著,背脊靠在門邊上,揚起臉蛋看向天空的位置,似乎是在努力忍著不要讓眼淚落下來。

在紀家門外看熱鬨的基本都是鬆花生產大隊的人,有些看不慣紀紅彩平日做法的,見著紀榕的可憐樣就忍不住問了句,“這是老三閨女嗎?發生什麼事啦?”

小紀榕因為性格的原因,平時很少出現在村子裡,眾人對她的印象基本都停留在白白嫩嫩不怎麼會說話的小女孩上。

紀榕抽抽噎噎,張了張口正準備說些什麼...

紀紅彩看著紀榕的模樣,心裡突然生了不好的念頭,麵目瞬間變得猙獰,大吼道:“讓她閉嘴,把那個賠錢貨給我抓回來。”

紀紅彩說

著還要自己動手,一個箭步衝到門邊,尖銳的指甲就要抓向紀榕。

紀榕瑟縮了一下身子,假裝害怕地後退了兩步,實則是躲進了離自己最近的大媽身後。

紀紅彩大叫:“董翠枝,你給我讓開。”

好巧不巧,那個大媽正是和紀紅彩有過好幾次衝突的董翠枝,董翠枝身材豐腴,雖然個子比紀紅彩矮,但氣勢卻完全不比她低。

董翠枝二話不說朝著紀紅彩吐了口唾沫星子:“我呸,我就不讓怎麼了!”

董翠枝也不是個好脾氣的,要說起兩人的恩怨,那還真是從孩童時期就開始了。

兩個人都是土生土長的本村人,也是這麼多年的死對頭了,彆人顧忌著紀紅彩的臟話連篇,董翠枝可不怕,怎麼可能說讓就讓。

紀紅彩指著董翠枝的臉,整張嘴不停地抖啊抖,氣得不輕:“你個老妖婆,彆人家教訓孫女你也要管,你家住海邊的嗎?”

“我管不管的關你屁事,你要是不心虛做這些動作乾嘛?”

董翠枝二話不說直接伸手去掰紀紅彩的手指,兩個人之間氣氛迅速升溫,一觸即發。

最後,還是站在身後的大隊長老婆方慧攔住了她們,方慧五十幾歲的年紀,眉目慈祥柔和,嘴上說著和氣生財、和氣生財的。

麵上是不容拒絕的意思,到底也是當了多年的大隊長媳婦,方慧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兩人的恩怨。

平時隻是不大樂意管,但也不能看著兩人當著她麵打起來。

“行了,你們兩個人各自少說一句,聽聽紀老三這閨女要說什麼。”

聽到方慧竟然還幫紀榕那個小賤人說話,紀紅彩感覺氣都不打一處來,連忙站出來反駁:“她一個小屁孩懂什麼!”

董翠枝也涼涼地開口,她倒是放開了紀紅彩的手,隻是也不想錯過這個可以嘲笑紀紅彩的機會:“懂不懂地聽聽不就知道了,紀紅彩你不會又做了什麼惡心事吧?”

紀紅彩噎了一下,見在場的人眼神都看向自己,心知這事逃不掉,一雙眼睛看向紀榕,滿是警告之意。

大家就看到紀榕的眼睛閃了一下,顯然害怕極了,不由都在心裡唾棄,這紀大媽私底下不知道怎麼虐待人的。

但和紀榕的表情相比,紀榕說

出來的話就簡潔多了,她口齒清楚,一點一點將事情敘述出來,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半點遺漏。

尤其是說到紀紅彩要她對紀進寶負責的時候,看戲的人齊齊吸了口氣,不敢相信還能這樣操作……

講完了事情的經過,趁著眾人還在發愣,紀榕連忙跑到方慧的身邊尋求保護,“大隊長奶奶,我害怕。”

從剛剛那兩人的神色猜到方慧的身份,紀榕神情放鬆多了。

小團子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個小圓球,躲在方慧的身側,一隻眼睛悄悄探出來,眼珠子裡全是恐懼。

這麼弱小的紀榕啊!

方慧安撫地摸了一下紀榕的腦袋,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琢磨著紀家竟然連個拎得清的人都沒有,也是可憐了這個自小就沒有母親的小紀榕了。

好一會兒,其他人從驚訝中醒過神,開始七嘴八舌討論了起來。

“紀老三的閨女竟是個會說話的?聲音跟百靈鳥似的可真好聽!”一個老阿婆充滿興致道。

“可不是。”另有人附和。

也有小媳婦替紀榕打抱不平:“不過,這紀家也太荒唐了些,三歲多的小不點,我家的不折騰鬨事我就謝天謝地了,竟然還要照顧個頭比她大的弟弟。”

董翠枝趁機又跳了出來:“說出來笑死個人,紀大媽可不是出了名的重男輕女。”目光掃向門內,一臉的鄙夷與不屑。

信奉因果的老阿婆最後感歎道:“造孽喲——”

隨著這些人的話語,紀紅彩的臉色漸漸變得越來越陰沉,幾乎想撕碎了紀榕。

可是打眼一看,發現紀榕待在方慧的身後,她雖然可以打遍全村無敵手,但到底不敢和大隊長對上,隻能恨得咬牙切齒。

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天平,現在這個天平斜向紀榕,那站反對麵的紀老太瞬間成了眾矢之的,被人譴責議論。

紀紅彩一張臉臊得慌,眼見這群人占著人多打算欺負人少,不管不顧往地上一躺,就要大吵大鬨起來。

可就在這時候,去衛生所請醫生的社員終於回來了,一道過來的還有鬆花生產隊的大隊長李創業。

李創業也沒想到,自己不過一會兒沒巡邏的功夫,乾著活的社員們會突然跑了個七七八八。

要不是湊巧碰

上了去請醫生的社員,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站在那裡聽完了社員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話後,李創業的整張臉都黑下來了,目光裡泛著鬱色,冷冽地瞪了紀紅彩一眼。

身為大隊長,李創業平時並不怎麼乾涉社員的家庭問題,但也正因為是大隊長,整個生產大隊的人可以說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現在正是國家大力推進新農村的重要時候,紀家鬨出來這麼個亂子,這要是被其他競爭的生產大隊聽了去,鬆花生產大隊絕對成彆人的笑柄。

李創業怎麼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他不屑於跟紀紅彩這般婦人爭辯,於是將眼神轉移到了副隊長紀軍的頭上,麵露不滿。

紀軍最近私底下動作很多,大概是生產大隊新一輪選舉的時間快到了,既要抱住副隊長的職位,又想趁機看看有沒有機會往上爬。

李創業心下不快,聲音都冷了許多:“這段日子縣裡隨時都有可能會有官員下鄉巡查,怎麼,你們紀家是想去報紙上丟臉嗎?”

紀家的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如果真的被領導下鄉巡查到,虐待兒童,上報紙都是輕的了。

紀軍雖然作為副隊長,因為平時在生產大隊裡名聲很好的緣故,私心裡一直覺得自己比起大隊長來半點不差的。

可今天鬨出這事,他被李創業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批評,一張臉上青白交加,說不出什麼來,隻能卑微地點頭哈腰,保證會儘快處理好自己家裡的事情,不會給生產大隊,給組織上丟半點顏麵。

有了李創業的插手,紀家眾人哪裡還敢對紀榕做什麼,紀軍甚至口頭上對紀榕認了句錯,這才讓彆人的議論聲停歇下來。

但幾個人的心裡,都恨上了紀榕。

衛生所過來的醫生很快檢查完了紀進寶的身體,得出的結論是:“馬蜂蟄的刺,小孩子年紀太小了,最好住院觀察一下。”

又是住院,紀紅彩隻覺得眼前一黑,已經進了口袋裡的錢又要嘩啦啦往外跑的聲音。

但是她能暈嗎?麵前的就是個醫生,你要是倒下去分分鐘人家還能給她救回來。

跟著醫生過來的小護士已經按照醫生的吩咐給紀進寶簡單

處理了一下傷口,看到紀紅彩的那副神情,趕忙憋住笑。

小護士正是上次紀榕夜晚去醫院時碰到的那個,隔天去醫院沒有見到紀榕時還遺憾得不得了。

誰能想到再這種情況下再遇見呢?小護士看了看滿臉驚恐好像還沒從害怕中回過神來的小團子,在心裡歎了口氣。

團子是個好團子,就是命不好,攤上這麼個奶奶。

-

紀葎搭了大清早的順風車,晃晃蕩蕩了好半天才抵達紀老二乾活的工廠,這是一家鞋廠,地方比較偏僻,是由政府規劃開辦的,規模不小。

因為工廠裡的人在上著工,像紀葎這種外來人員是不允許進入的。

紀葎就站在門外等待,腦海中有印象這一年二哥的崗位調了薪,一個月有四十塊錢左右的工資,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隻是沒多久自己去了北京,就沒再留意這邊的情況了。

通過播報員將消息傳遞給了紀二,紀葎等了沒一會兒,人就出來了。

紀老二原名紀民,比紀葎大三歲,穿著深藍色的民工製服,戴著一頂同樣顏色的布帽,大概因為長期呆在工廠裡的緣故,皮膚還算白。

紀民一走出來就笑著伸手要去攬紀葎的肩,嘴上問道:“三弟,今天怎麼是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