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郎(1 / 2)

禁軍十六衛,其中,宮廷巡邏守衛由左右監門衛負責,呂相平隸屬於左監門衛,其衛署位於皇宮之南。

次日,趕在侍衛們午休換班時,容汐去衛署找呂相平。

侍衛長得知容汐來意,道:“二殿下的人剛剛來過,叫走了呂相平。”

容汐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點什麼。

出了衛署,容汐猶豫一瞬,去了南書房附近一處偏殿。

南書房是皇子們上課讀書的地方,容汐記得二殿下還沒被派去蕪州之前,每日午時從南書房下了學,不會直接回寢宮,而是常去旁邊一處偏殿或小憩或午讀。

那裡環境僻靜適合讀書,離南書房又近,無論是請教先生還是下午再去上課,都很方便。

二殿下如今已成年,又不是太子,不能再在宮中居住,因此在宮中並無寢宮。但容汐留意到,他每次入宮看望皇後娘娘時,還是常常會去那處偏殿待一會兒,或讀書,或小憩,一如少年時那般。

二殿下於宮中私下傳喚呂相平見麵,容汐思量,也隻有可能是在那裡了。

偏殿一如既往地幽靜,靜得可聽落花,以至於容汐一出現,守在殿外的隨從便瞬間發現了他。

而李庭緒似乎比他的隨從更加警覺,明明身在殿中,卻立刻止了話聲。

“誰?”李庭緒隔著殿門問。

容汐本也沒想躲藏,便朝著殿門躬身道:“奴婢容汐,見過二殿下。”

“何事?”

“奴婢想見呂相平,是與二殿下一樣的事。”

門內沉默片刻,語氣柔和下來,“進來吧。”

雖是午後,但殿內關門堵窗,光線並不明亮。

依著不明亮的光線,容汐見到了呂相平,是個容貌英朗的年輕侍衛,甚至有些眼熟。

此刻他低頭靜立,垂手握拳,顯然已經明白容汐和李庭緒的來意。

年輕男子俊朗的臉上有些不安和惶恐,但更多的卻是,隱藏在深處的悲傷和愧悔。

見此,容汐心中有了把握。

李庭緒背手走到容汐身旁,語氣溫和道:“既然是與我一樣的來意,就由你來說吧。”

容汐看向李庭緒,在他眸中得到確切的首肯,她才轉向呂相平。

也不耽誤功夫,她開門見山:“你親自向陛下自白罪行,是讓她活下來的唯一機會。”

呂相平一震,看向容汐。

“她早已做了為你赴死的決心,決意將你隱瞞到底,但我們既已找上了你,就該明白你已經無法躲在她的身後苟活,你若沉默,你倆也隻有一起去死的下場。”

“但你若站出來,將罪行全部自攬,稱她是被你誘騙脅迫,你固然難逃一死,但她或許可以免除死罪。”

“她的生死,不在陛下,隻在你的手中。”

容汐說完,平靜地注視著呂相平,呂相平垂下頭,沒有說話,身側的拳頭卻越攥越緊,輕輕顫抖著。

有些空曠的殿內陷入寂靜,李庭緒的目光從呂相平身上離開,微微側臉,落到容汐身上。

這是一場賭博,李庭緒聽出來了,容汐是在賭呂相平對安美人的感情。

但李庭緒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因為他不信任男女情愛。

若當真有情比金堅,母後也不必這些年猶如身居冷宮。

可無聲的對峙中,容汐平靜而堅定,仿佛早已得到了必勝的答案,這讓他感到好奇。

李庭緒陷入她無波無瀾的眼眸中找尋,卻沒能找到一絲破綻,明明是一潭深水,卻能清平通透。

李庭緒突然覺得挺有意思,便也不出聲了,好整以暇等看這賭博的終局。

出乎他的意料,沒有等得太久,呂相平便開口了。

“我與她相識十二年,算得上青梅竹馬。”

呂相平的聲音有些悲傷,又有些懷念。

“少年時,我無數次向她承諾,我會娶她,我會娶她,我會娶她。”

“可最後,我卻食言了。”

“她是蕪州刺史的千金,而我卻是個藉藉無名的寒門子弟。我從軍入伍,拚命努力,想給自己掙一個好前程,掙一個配得上她的身份。可我太無用了,直到她中選進京,我都沒能得到她爹爹的青睞。”

呂相平鬆了拳頭,“終究是我錯了,原以為當上宮廷侍衛是件好事,現在看來,卻是我害了她。”

日光穿過窗欞,一格一格被衝散,變得凋零黯淡,呂相平終於抬起頭來,迎向這慘淡的光,麵色卻變得平和而堅定。

“明日,我會去向陛下告罪,一切都是我的錯。此生終是我負她良多,隻望最後能稍作償還。”

“隻願來生,隻願來生……”

呂相平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答應並承諾明日親自去自首後,呂相平便離開了,偏殿裡隻剩容汐和李庭緒兩個人。

李庭緒道:“今次是我越俎代庖了,這事本是父皇交由你去查的。”

“是奴婢失職,沒能更早勸服呂相平自首,沒能阻止宮中謠言流傳,二殿下有所警覺,也在情理之中。”

李庭緒意味深長地盯著她看了半晌,淡淡一笑。

“你很聰明。”

宮中發生的所有偶然都不是偶然,就像這次突如其來的謠言。

容汐躬身,平靜道:“二殿下謬讚,奴婢尚有一事不明,鬥膽請教二殿下。”

李庭緒微笑,“我為何能這麼快查到呂相平?”

容汐點頭。

“因為我原本就與他相識。”

李庭緒道:“呂相平並不是他自己所說那般無用,他雖是寒門子弟,但入伍後憑借自身智勇,很快受到蕪州駐軍將領陳遠將軍的賞識,被提拔成親衛。去年陳將軍被父皇召回京城,擔任禁軍都尉,呂相平也是被他推薦,同年進京,去了十六衛。”

“我在蕪州時期,因為治水之事,常與陳將軍和安刺史打交道,因而見過呂相平幾次,對他和刺史千金之間的事情也略有耳聞。”

李庭緒微微一笑,看向容汐:“所以我能查到他,不算難事。倒是你,安美人執意隱瞞,你還能迅速查到呂相平,成功勸服於他,我很佩服。”

“二殿下抬愛,奴婢也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如果不是看了千年後的野史記載,容汐也沒那麼容易就確認呂相平,怎麼也得多花些時日調查,或許原本曆史中,今日勸服呂相平的人就是李庭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