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畫皮·長生(17)(1 / 2)

第30章

顧良眉頭一皺,眼裡又露出不加掩飾的嫌惡。

二師兄趕緊追問:“是吧!你也覺得惡心吧,衣美人!”

顧良沒說話,隻隨便點了點頭。

楊夜扶著他的胳膊頓時一僵。

顧良沒覺察到什麼,他那會兒確實是太累了,隻想好好睡一覺。

顧良一回到慧大師的廂房,就躺下睡覺了。

等他睡醒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下午了。

這個當頭,玉大夫來叫他去吃飯。

顧良起床略作了洗漱,也就跟玉大夫一起去到了正廳。

飯桌上,菜品頗為豐盛。

顧良原本沒什麼胃口,看見這樣的菜色,倒也馬上有了食欲。

席間最活躍的玉大夫,一直說個不停。

從她嘴裡,顧良得知,雞是他、二師兄還有楊夜一起抓來現殺的,菜也是剛從園子裡摘的。這些食材都很新鮮。

隻不過,古代背景下,可以用的調料很少,對於烹飪器具,他們幾個也都不太會用,因此共同勞作了許久,才做出這麼許多菜。

這一番話說得顧良有些不好意思。“那光我一個人睡覺去了。”

二師兄倒是開口道:“話不能這麼說。我們都知道,你去小黑屋,一定受了不小的折磨。要不是你最後找到的證據,我怕還可能被冤死呢。你休息下是應該的。”

顧良不置可否,隻說:“一會兒我來洗碗收拾。”

玉大夫問:“你燒退了嗎?還燒著的話,就不要逞強。交給我們就是了。”

“我沒事。睡了一覺好多了。”

顧良說完這句話,朝對座的楊夜看了去。

楊夜一直低頭吃東西,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這太不像平時的他了。

他怎麼了?

顧良有些沒明白。

吃完飯,大家怕顧良身體不適,還是留下來和他一起收拾的碗筷。

洗完碗,收拾完廚房,顧良去到正廳擦了桌子。

然後他發現,楊夜不見了。

顧良眉頭淺淺蹙了一下,隨後兀自回到屋子裡。

他還有些頭疼,於是背靠著牆坐在床上閉眼小憩。

不知不覺,顧良又睡著了片刻。

這回他醒來的時候,精神總算好多了。

但屋子裡空空如也,楊夜居然還沒回來。

顧良簡單洗漱了一下,把假發和紅裙子都脫了,在架子上翻了翻,翻到一件乾淨的道具僧袍,也就換上了。

穿著這身灰白色的僧袍,顧良出了門。

遊戲結束後,玩家的劇情卡牌已經被黑衣人回收。

但經曆了自由探索的環節,顧良對逍遙派的路線已經爛熟於心,無需借助卡牌,也能找著路。

最後,顧良在假山旁的湖邊找到了楊夜。

月色正好,楊夜坐在湖邊的石頭上臨湖而望,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身姿挺拔,明月照在他一身僧袍上,竟有一種疏朗開闊的感覺。

——這隨意的裝扮,倒似乎比他剛開始穿的那身西裝叫人瞧著順眼。

顧良隻默默望著楊夜的背影,卻沒走過去。

因為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先前,因為探案時間緊張,他所有的精力都分給了案情,沒有時間想彆的。

這會兒,他才發現有很多關於楊夜的細節,是他之前沒有仔細思考過的。

比如,在找到那些圖冊時,楊夜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懷著探尋的。

現在看來,那探尋不是關於案情,而是關於同性戀這個話題。

再比如,自己上次在他麵前換衣服,以及這回要和他睡一張床的時候,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異樣,有種想回避什麼的感覺。

最後,什麼攻受、什麼性向改不改的,楊夜十分了解……

顧良恍然大悟——他是同?

明白了,二師兄問出那句話之後,看到自己的反應,楊夜以為自己覺得同性戀惡心。

如果他是同,他當然會被自己和二師兄傷到。

顧良心裡有了數,再靜靜站了片刻,就朝楊夜走了過去。

顧良走到楊夜的身邊,在石頭上坐下來,望向麵前的湖光水色。

他沒看楊夜,隻輕聲開口:“生氣了?”

楊夜側頭望向他,搖搖頭。“你怎麼來了?夜裡冷,回屋待著去。”

顧良問他:“今天你抽到的獎勵卡是什麼?”

楊夜正過頭,看著岸邊的石頭,然後說:“暫時不告訴你。”

顧良注視著湖裡的月亮,眼中倒映起水中月色。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我抽到的卡是,可以選擇下一次劇本的隊友。”

楊夜沒說話。

風忽然大了些,從湖麵上掠過,裹挾著秋季的寒氣。

顧良立刻打了個噴嚏。

楊夜嗬斥:“快回去。”

顧良側過頭,總算看向楊夜:“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有話和你說。”

-

夜半,明月如霜。

燭光前,楊夜與顧良在窗前對坐。

他們找到一壺濁酒,學古人那般溫熱了喝。

不過喝了一口後,顧良覺得辣嗓子,也就放棄了,轉而給自己倒了杯清水。

楊夜倒還喝得算是習慣,慢悠悠地喝下了一杯。

半晌後,顧良開口,問他:“你是同?”

楊夜看他一眼,沒答話,但算是默認了。

顧良繼續說:“我父親是個同。”

楊夜似乎明白過來什麼,眉頭下意識就皺了起來。

“我爸看上去挺女性化的,喜歡穿高跟鞋的那種。至於其他同性戀,我沒怎麼接觸過。所以一開始遇見你,完全沒把你往那方麵想……”

顧良頓了頓,道:“說回我爸。他是被老一輩催婚逼迫,才娶了我媽。等我媽生下我之後,他算是給老一輩完成了任務,就放飛自我了。”

楊夜眉頭皺得更緊了。

顧良倒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就像在說一件漠不關心的事。“一開始他還藏了一下,後來就明目張膽,直接跟他男朋友同居了。我媽哭過鬨過自殘過,沒用,最後隻得離婚。”

顧良端起杯子喝一口水,繼續說:“再來,是我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坐火車回老家,睡的下鋪。我上鋪的一個男人,半夜爬到了我床上。當然,他沒得手,被我製服了。事後我也及時報了警。”

顧良說這些事的時候,雙目一直看著桌上蠟燭上的火苗。

等說完了這兩個故事,他上眼皮抬起來,這才對上楊夜的目光。

“抱歉。今天二師兄問我的時候,我隻是想到了我父親和火車上那個男人,我覺得他們兩個惡心,才會麵露嫌惡。這些事是我的隱私,我不想當著大家的麵講出來,所以沒解釋。”

“但我想,你有可能會誤會,所以我想跟你解釋一下。我不會因為那兩個人渣,而攻擊你們整個群體的。我沒覺得同性戀惡心,也沒覺得你惡心。”

“另外我覺得……二師兄那邊的看法,你也不必特彆在意。”

顧良發現,自己說完這話,楊夜的神情反而越來越嚴肅。

並且,此情此景實在太過罕見。

平時都是楊夜話癆,顧良時不時懟他兩句。

這會兒,話多的那個成了顧良,楊夜倒是一言不發。

顧良眼睛眯起來,盯著楊夜問:“我都解釋清楚了,你還生氣?”

楊夜當然是生氣的。

但他從來沒有生顧良的氣,他先前心情不好不想說話,其實也就是覺得失落而已。

現在他氣得是顧良那個畜生爹和火車上的猥瑣男。

聽顧良講完自己的故事,楊夜感覺心臟一頓一頓的疼,就像刀子在割似的。

這種反應,讓楊夜自己都覺得陌生。

與此同時,他內心有強烈的燥意和怒意,是在替顧良怨恨那兩個人。

楊夜狠狠喝下一杯烈酒,強把心裡的躁動壓下去,許久之後,才儘可能平和地開口:“我沒生氣。一直都沒有。無論如何,你能告訴我這些,我覺得……不知道怎麼說,大概是欣慰。”

顧良眉毛挑了起來。“欣慰?”

“對。”楊夜點頭,微笑道,“這表示,你拿我當朋友。我很欣慰。”

“朋友……”顧良唇角向下撇了一下,不無感慨般說了句,“人年紀越大,能交到的朋友就越少。在現實生活中如果遇到你,我們大概是不對付的。但這種遊戲裡……倒是也巧了。”

楊夜不大樂意了。“在現實生活裡,我們怎麼就不對付了?”

顧良瞥他一眼,淡淡說:“沒什麼。隻是覺得,你看上去就是個富二代,家境好,沒吃過苦,畢業後就能去自家公司當高管,看上去很商業精英的那種。所以你能活得肆意、張揚、灑脫,我跟你不是同類人。”

楊夜氣笑了。“對我第一印象這麼差?”

顧良反問:“你就說,對於你的身份,我猜得對不對吧?”

楊夜無奈,緊接著糾正顧良:“對對對。大部分都對。隻是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啊。這我要澄清啊。我很上進的!”

顧良嘴角挑起來,似笑非笑。“嗯。你高考考了……669,還行吧,我也沒說你不學無術啊。”

楊夜追問:“那我們怎麼就兩個世界了?”

顧良自然而然道:“階層差彆啊。彼此瞧不上,天生心有隔閡,很難成為朋友。”

楊夜拿食指叩了一下桌子:“你這是對我有偏見。”

“是。”顧良點點頭,“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過過苦日子,天生對你這種人有偏見。歸根結底,是嫉妒心作祟,憑什麼你們就投胎投得好。”

——所以楊夜,我真的是很差勁的一個人。

楊夜聲音沉下來,問他:“那現在呢?還有偏見嗎?”

顧良怔了一下,舉了一下手中的水杯。“以水代酒,敬朋友。”

如一片葉子在半空中懸浮了很久,總算落了地。

聽到這話,楊夜的心踏實了。

-

再過了一會兒。

顧良打了個嗬欠,慢悠悠把杯子裡的水喝乾淨,冷不丁發現楊夜似乎在發呆。

顧良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楊夜回過神看向顧良,後知後覺發現了什麼。

——誒?美人哪兒去了?我長發紅裙的大美人呢?怎麼穿成僧袍了?

楊夜問他:“你裙子呢?你怎麼穿我的衣服?”

顧良淡淡說:“什麼你的衣服,劇本道具而已。”

語畢,不待楊夜再說什麼,顧良起身去院子裡洗漱了。“行。談清楚了就行。時候不早,我睡覺了。”

楊夜也站起來。“行。那我打地鋪。”

顧良回頭看他一眼:“這古代背景,設施簡陋,地上特彆涼。咱們就像之前那樣睡吧。”

楊夜有點懵圈。“你都知道我是……還……?”

顧良奇怪地看著他,突然問:“你這種……叫攻吧?”

楊夜被他逗樂。“是啊。我大總攻啊。”

顧良說:“那不就行了。”

楊夜:“怎麼就行了?”

——親你對同性戀到底有什麼誤解?

“你是攻,你喜歡的肯定是受啊。受的話,是那種……很精致可愛漂亮的男生?就像我爸那樣的。這個‘娘’,不是貶義,隻是一種形容。或者說就像……我看過《霸王彆姬》,就像張國榮演的那個角色一樣,挺風華絕代的。反正肯定不是我這樣的。所以我覺得沒所謂。”

楊夜這下明白了。顧良的意思是——就算我是彎的,是你們那個圈子裡的,那我肯定也是攻那型的啊。我倆這不撞號了麼,我們之間怎麼也不可能擦除火花的啊。

楊夜無奈扶額,旋即勾了勾自己的鼻梁。“大家口味不同的。你說的那種,是弱受或者娘受,但也有人喜歡強受肌肉受什麼的……”

顧良的強迫症和求知欲上來了:“為什麼?氣質性格上很強勢的話,為什麼會當受?”

楊夜:“……”

楊夜不想解釋太多,頗有些哭笑不得地歎口氣,然後躺上木板床了。“嗯,沒事。你說得對,我喜歡的是……是你以為那樣的。睡吧。”

這個時候,楊夜隻以為是普羅大眾對同性戀群體誤解很深。

他不知道,顧良之所以這麼想,更深層次的原因,在於他骨子裡的自卑。

他不認為,會有任何人對他產生好感。

這一晚,楊夜睡在裡側,顧良睡在外側。

顧良把眼睛閉上,過了一會兒,聽見楊夜開口:“還有一件事。”

“嗯。你說。”

“你之前說的那個獎勵卡……嗯,下次劇本,帶上我吧。我們繼續合作愉快。”

“行啊。不過,萬一你還是偵探,我是真凶的話,怎麼辦?”

“那就走著瞧唄。比智商的時候到了。”

“行。那走著瞧。”

蠟燭滅了。

楊夜閉上眼,卻遲遲無法入睡。

他一閉上眼,眼前就浮現一節昏暗的車廂,顧良安靜地側躺在下鋪,露出一小節細細白白的腰。倏地,上鋪下來一個人,漆黑潮濕的手掌朝那小白腰探了過去。

這種事實在不能細想。一想下去,楊夜就又燥又怒。

顧良睡了一下午,這會兒也沒能立即睡著。

他半睜著眼,聽見楊夜翻了個身,於是問:“還沒睡著?”

楊夜睜開眼,卻沒去瞧顧良。

他睜開眼,瞳孔盯著無儘的黑夜,好半天後,突然問:“你說……你打了那個人?看不出來,你還有點身手?”

顧良說:“初中開始學的跆拳道,到過黑帶。高三後就沒學了,大學也荒廢了,工作之後,由於工作性質的緣故,又去學了點拳擊一類的。”

楊夜眉毛挑起來。“真沒看出來。白兒子捅你的時候,你躲都不躲。”

“我會躲的,隻是沒你來得快。”顧良說。

楊夜卻突然想起了顧良手腕上那道疤。——該不會,他不是躲不過,而是還有點尋死的意味在裡麵吧?

楊夜的眉頭皺起來。

顧良倒是渾然未決。“你不信,明天咱們比劃一下?”

楊夜突然沉沉笑了一下。

笑聲震動了木板床,固體傳聲,似乎讓顧良的心都跟著震了一下。

“你笑什麼?”

“笑你班門弄斧。培訓班裡隨便練練的,你能跟我比啊?”

“你不是……普普通通富二代嗎?”

“上大學之前,我去當過兩年兵。”

哦。那是比不得。

“另外,我也不算富二代。”

“哦?”

“算是富三代吧。”

“……”

顧良重新閉上眼,實在是不想再理他。

楊夜又問:“那你呢?你說你的工作性質……要求你學拳擊?你到底是乾嘛的?”

“狗頭偵探,猜去吧。睡了。晚安。”

夜色中,楊夜沉沉出聲。

“嗯……晚安。”

-

第二天一早,顧良想洗澡了。

雖然他覺得和楊夜並肩睡一張床並沒有什麼,但洗澡什麼的,他覺得應該還是要避嫌的。

於是顧良難得起早之後,去廚房燒了水,再用兩手拎著盛滿熱水的木桶往雅芳居提。

楊夜看到了,自然上前幫了忙。

如此,兩個人來回兩趟,雅芳居裡洗澡用的大木桶也就滿上,夠顧良用來洗澡了。

其後,楊夜去廚房做早飯,顧良則在雅芳居裡把屏風一拉,脫衣服,進木桶,開始洗澡。

雅芳居是衣美人的臥房,充斥著胭脂香粉的氣味,屏風上畫的是鴛鴦交頸,旁邊麵盆上放的胰子、也即古時候的香皂,則是桂花味的。

芙蓉帳暖,獸爐香煙。

這一切都讓顧良非常不適應,好似自己真的變成女人似的。

要不是洗澡得避著楊夜,他一點都不想踏進這個屋子。

他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

楊夜來叫顧良吃飯的時候,雅芳居大門半開,露出半張屏風。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