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楊夜看向顧良:“你還沒說,你之前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
顧良抬眸,迎上楊夜的目光,嘴角淺淺揚了一下,手上按摩的動作沒停:“楊大偵探,你來猜一猜。”
楊夜打量著他,道:“習慣晚睡早起,彈性工作製。互聯網行業有可能,但你不像遊戲策劃,程序員?也不像。金融行業呢,投行、私募……也都不太像,你身上沒有那種裝逼氣質。要麼,審計師?四大的?”
顧良搖頭:“不是。不過有一點接近。”
“接近?不是四大會計事務所的。那麼……律師事務所?”
楊夜笑著問他,“你真是律師?跟第一個角色一樣?”
這會兒,腿給按得差不多了。顧良拍了一下他的腿,是他收回去的意思。
楊夜規規矩矩把腿收回去,顧良去衛生間用香皂把一手的藥油洗乾淨,擦了手,再回到楊夜麵前坐下,才開口道:“隻能算曾經接觸過那行。後來就不是了。”
顧良垂下眼瞼,雙手交疊,十指交纏了一下,似乎不知為何,追憶往昔這件事,讓他感覺到有些緊張。
但最終顧良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按我的個性和喜好,是該學理科的,然後走研究的路子。不過高中文理分班的時候,恰好我爸媽鬨離婚,少年氣性,不想走我爸的路,所以我陰差陽錯選了文科,進了法學係。那之後我才發現,我果然不適合當律師。”
“畢業後,我最早是在律所做實習律師,工作簡單繁瑣,也挺窮的。後來拿到了執業證,慢慢轉了訴訟律師,老板不錯,慢慢帶著我接了幾個大案子,兩年下來,也累積了一些客戶,再後來……”
顧良沉默下來。
楊夜視線往下瞥,這才看見他兩隻手交握在了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顯得發白,與之相反的是,他的手背紅了,是被自己無意掐的。
楊夜皺眉,傾身看向顧良,打算開口打斷他。
如果那些往事讓顧良這麼不開心,他就不想再問下去了。
但這顧良居然繼續說了下去。“後來我心理出現問題,辭職了。差不多大半年後,去了一家公司做法務。這家公司原本做線下連鎖的,過去幾年都在轉型,一方麵是開始搞互聯網零售,另一方麵線下業務開始涉足房地產、院線什麼的。”
講到這裡,顧良神情恢複輕鬆。
楊夜也輕輕呼了一口氣,跟他搭話:“所以其實你主要的職業經曆,是當法務的這段。”
“對。”顧良笑了笑,“最早實習律師,處理過一些糾紛,去學了點拳擊。後來做法務,我們在全國各地拓展門店,有時候遇見一些地頭蛇房東,挺不好搞的,合同糾紛太多了,所以,就繼續把拳擊什麼的學了下去。”
楊夜:“公司轉型互聯網的話,那也難怪是彈性工作製了。你們都得跟著業務的時間走。”
顧良點頭:“我基本常年是加班,第二天如果沒緊急的事,就是10點以後去的節奏。”
楊夜用牙簽插了一塊蘋果遞給他。“做法務也挺好的。以你的能力,很快做到高管了?”
顧良接過小塊蘋果,一口吞了進去。“副總監而已。如果不跳槽或者轉職位,職業生涯到頭了。公司的幾個總裁,分管運營、財務、IT,沒法務什麼事。”
“到底是不創收的職能部門。我上麵領導當總監都當了五年了。一個蘿卜一個坑,晉升很難。”
楊夜立刻道:“法務多重要啊?轉型期間,公司涉足的都是沒接觸過的業務。沒你們把關那得出多少幺蛾子?你們公司領導不懂用人。”
顧良笑了,頭轉過來,睨著楊夜:“是麼?你們公司法務部的最高領導,在你們公司什麼級彆?算是高管嗎?”
楊夜沉默了一會兒,義正言辭:“我回去就提拔他!”
“……”顧良實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旋即整個人往後,靠在了沙發上。
他整個人看上去放鬆了許多,不再玩自己的手指頭,雙手自然垂落在腿上。
良久,轉頭看了眼窗外的綠樹碧空,顧良輕聲說:“年紀也不小了,職業陷入了瓶頸期,我其實有在考慮轉崗或者跳槽。隻是也沒想到……突然就來這兒了。”
挺好的。
顧涼涼活得其實挺積極向上的。
楊夜微笑著、深深看著顧良,認真地說:“顧良,我們一定會出去的。”
顧良對上他的目光,點了頭。“嗯。”
楊夜忽然想到什麼,有些期待地問他:“你不是想跳槽麼?來我們公司啊。地產、影院這些業務我們也有,我們也在轉型互聯網。你有經驗的話,正好來幫我。”
顧良:“哦,給我什麼職位,年薪多少?”
楊夜:“職位你提。不過高管任命需要董事會通過。嗯……我下麵有個總裁辦公室,大概20個人的隊伍,算是我的業務秘書。你來當我的總裁辦公室主任,總監級彆的。等有成績了,就好往上麵提了。年薪的話,你儘管開。都好談。”
“總裁辦公室的主任?”
“對。”
顧良望著他:“讓我當你秘書的意思了?”
楊夜:“是。不過,我這個業務秘書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
“嗯,我知道。在總裁辦公室能接觸各類業務,人成長起來很快。我考慮看看。”
顧良站起身,伸了伸懶腰。
我去?
成了?
楊夜笑了。
“不過現在說這些太早了。”顧良看向不遠處的公園,“你腿好得差不多了,咱們去轉轉?”
-
很快,兩個人下樓離開酒店,去了休息區的公園。
休息區的公園並不大。
兩排樹中央是一大片青草坡,坡中央有個小型人工湖,上麵架著一座小木橋。
路過小木橋的時候,顧良朝橋下看去。
湖水很乾淨,可以直接看到最底下的鵝卵石,連水草都沒有。
水至清則無魚這句話誠不我欺,河裡沒有任何魚蝦,看上去毫無生命力。
走過木橋,前方有一片樹林。
之前顧良一個人來的時候走到過這裡,但當時並沒有深入往裡走。
這會兒他對楊夜道:“走了。往樹林那邊看看去。”
“喲,要跟我進小樹林?”
“……”
這人怎麼就這麼欠呢?
顧良斜睨著楊夜,某種想揍人的衝動,在想著他傷才剛好的情況下勉強作了罷。
擺擺頭,顧良率先走向了樹林。
往樹林去的時候,楊夜上前幾步,到底趕在顧良之前率先進入了樹林。
雖然休息區的小樹林不至於有什麼古怪,但楊夜還是想以防萬一。
剛走進樹林的時候,楊夜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給顧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用口型說道:“裡麵有人。”
顧良停下步子,廁所躲在一棵樹後,再探出頭抬眼望去,便看見一個穿清潔工衣服的女人在彎腰打掃枯葉。
顧良的第一反應是她的身影有些熟悉。
等她打掃完一小片區域,再抬起頭的時候,顧良認出了她——在第一個劇本《白老大之死》裡見過的劉女仆。
這回楊夜顯然也認出了劉女仆,轉頭跟顧良對視一眼。
顧良點點頭,楊夜上前一步,“劉女仆?或者說……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劉女仆看見楊夜和顧良雙雙走到這裡,愣了片刻,眉頭旋即皺起來。
她的手離開掃帚,放到嘴邊,指了指嘴唇,再重新握住掃帚,繼續低頭掃地。
“跟劇本演繹的時候不一樣,現在你跟這休息區的其他NPC一樣,不能和我們說話?”楊夜問她。
劉女仆點了下頭,算是肯定。
“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能開口?難道有人隨時監視我們?”楊夜追問。
劉女仆掃樹葉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重新抬起頭,突然大張開了嘴。
這一下,楊夜便看見——她竟然沒有舌頭。
她的舌頭被誰割掉的?係統?
這裡的NPC都不能說話,是因為他們的舌頭都被割了?
這是某種懲罰嗎?
“劉女仆……”楊夜嚴肅下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世界?”
劉女仆歎了一口氣,隻再擺了擺頭,拿著掃帚離開了。
她離開的時候,掃帚尾端拖在地上,卷起幾片枯葉,再打著旋兒落下。
看著她走在這毫無生機的樹林裡,顧良不由心生一股奇異的感覺。
那似乎是一種來自第六感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卻叫人說不清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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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S007號控製中心。
做完所負責玩家的評測,黑衣人長長伸了個懶腰。
這會兒,明月走了進來。
黑衣人看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明月:“要回那邊去了。很長一段時間過不來。走之前跟你打個招呼。”
“行,一路順利。”黑衣人突然想起有什麼有意思的,調出一段視頻給明月,“你應該會對這個感興趣。那個叫顧良的對這回劇本的評價。”
明月接過黑衣人遞來的平板,麵無表情地打開。“休息時間不是禁止監控麼?”
黑衣人道:“話是這樣沒錯。但係統有關鍵字抓取程序,隻要他們談論到劇本故事的相關內容,係統會自動收錄。喏,當做對你劇本的反饋了。多多進步啊。”
明月點開視頻,畫麵播的是顧良和王教授交談的那一幕。
看完這一幕,明月把平板交換給黑衣人。
黑衣人說:“我很好奇,你現在的感想。”
明月:“我沒什麼感想。顧良就是這樣的人。他這麼說我並不意外。他是你們的重點監控對象?”
黑衣人點頭:“對。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把這一期的重點玩家名單給你看看。”
明月接過黑衣人低來的名單,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翻看著。“這個叫楊夜的是什麼人,評分這麼高?”
黑衣人道:“是,綜合評分來看,他是最高的。上麵也對他很感興趣。他跟這個顧良,似乎相處得不錯。”
“是麼。”
明月沒多理會,蒼白修長的手指放上屏幕,輕輕點開了顧良的頭像,查看他的各項評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顧良在某項技能上的評分,明月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眼睛隨之一彎,形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說起來,他曾經交過一個小女朋友。”
黑衣人顯然也對顧良頗為了解,有些詫異道:“他居然有過女朋友。”
明月:“她叫俞慧。你猜她為什麼跟他分手、轉學?”
黑衣人背後有點發冷。“該不會你……”
明月抬眸看一眼黑衣人,笑了。“我沒做什麼。我隻是跟她說過兩句話而已。”
X市第七中學高一三班。夏季。
香樟樹的味道在炙熱天氣下顯得濃鬱黏膩,傳遍了中學的每一個角落。
教室裡其他同學都去上體育課了。
明月發燒了沒去,趴在課桌上自己和自己下圍棋。
中途有人回教室拿東西,是俞慧。
她的頭發散了,回來重新拿一根橡皮筋。
看見明月的樣子,她上前詢問。“你沒事兒吧?”
明月抬頭看她一眼,懶懶地搖了一下頭。
但他當不經意再往窗外一瞥,透過香樟樹看見某個穿著白色T恤奔跑的少年時,眼裡瞬間滑過了某些頑劣的情緒。
但當他再轉過頭看向俞慧時,目光已經變得和平時一樣。“俞慧,其實我喜歡你,可惜你跟良哥在一起了。”
這是他對俞慧說的第一句話。
這個時候他的手放到了課桌下,俞慧並不能看見他在做什麼。
俞慧愣住了。
她口鼻裡聞見的是香樟樹的甜膩味道,麵前看見的,是少年那因為高燒而泛著紅的臉頰,以及那雙看上去乾淨純澈的、讓人無法心生拒絕的眼睛。
她開口說:“其實……我們也不算正式在一起。都是大家起哄的。雖然你比我們小兩歲,但很多時候都顯得很成熟帥氣。我們女生其實都挺喜歡……挺喜歡你的。如果你真的,我可以跟你試試。我……”
明月的手從課桌下伸出來,舉起錄音筆。“發燒影響上課,打算把老師的話錄下來回去複習的……忘記關了。你說要是良哥或者彆的同學聽到你的話,會怎麼想啊?”
這就是明月對她說的第二句話。
此時此刻,控製中心內。
黑衣人有點好奇地問明月:“你說了哪兩句話?”
“其實也沒什麼。我也沒想到她很快就轉學了。”
明月關上平板,還給黑衣人,“那會兒她和顧良才16歲,我也才14歲,我能說什麼?也無非小孩子鬨著玩,惡作劇而已。我隻是剛才突然想到了這件事,覺得挺有趣。因為顧良後來也並沒有什麼太大反應。”
黑衣人接過平板,明白過來什麼。“怪不得你之前說顧良那麼說很正常。你覺得他比較……缺乏情緒?”
“那倒也不是。他隻是比較心狠。”
“對彆人心狠,對自己心更狠。”
明月站起身,跟黑衣人揮揮手,轉身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下個劇本見~!
存稿差不多沒了,我有點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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