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能說是糗事?”張張表示不讚同郝景的說辭,“顏少曾經遭遇過的陰影和創傷,肯主動講出來給彆人知道,就是已經戰勝了自己的心魔。從過往傷痛裡掙脫了,成長了,才能釋懷,才願意與人分享。”
郝景一愣,他從未以這種角度思考過這個問題。畢竟顏少遭遇綁架的時候那麼小,陰影那麼重,以前大家都忌諱提這個事。提都不提,更彆說有人能疏導了。結果沒想到這麼多年之後,他竟然自己走出來了。也許是他不夠聰明,所以才會忘的快麼?
“小張說的對。小景啊,你奶奶去世的時候,爺爺也有過很長一段時間不想活了。”郝老爺子捧起了泡著枸杞的保溫杯,丟下了手邊價值連城的古錢幣,感慨道,
“那時候好多朋友輪流去醫院看我,對啊,是醫院。你爺爺我一輩子身強體健,小病睡一覺就好,沒想到送你奶奶走的那天,哭暈在了殯儀館。那時候你還小,不懂啊。你爸媽瞞著你,他們兩個輪流去醫院照顧我。那時候我萬念俱灰,身體各項指標刷拉一下子都出問題了,各種毛病頓生,還脾氣特彆大,不配合吃藥治療。唯一念叨著就是立遺囑。”
奶奶去世的時候,郝景隻有三歲多,記憶已經不深刻了。隻知道那會兒爺爺住院療養,爸媽也沒說究竟是什麼情況。後來爺爺康複了,與朋友們四處吃喝玩樂,日漸開朗,他也就再沒有關注過。沒想到這裡還有故事呢。
“爺爺,您終歸還是好了,可見醫生們醫術高超。”郝景誇讚了一句。
郝老爺子看著郝景,目光之中滿是慈愛:“乖孫子啊,爺爺那是心病,心病不好,再好的藥都是沒用的。而治好爺爺的,是你啊。”
“我?我那時才三歲啊,甚至都沒去看您。”郝景萬分驚訝。
郝老爺子打開了旁邊的dvd影碟機,從架子上熟練的翻出了一張光碟,絮絮叨叨道:“電子產品更新快啊,當年這個還是攝像機錄製的那種盒裝錄像帶,後來我讓人都給弄成了光碟,沒兩年光碟也落伍了,現在你們年輕人都用u盤雲盤啦。一部手機,啥都能乾,打電話存文件拍照攝像看片……”
沙發對麵超大的液晶屏上播放出了並不算清晰的影像,比現代的那種高清畫質差遠了。畢竟是錄像帶再轉光盤,一看就是年代久遠的東西。
畫麵是在一個很樸素的花園裡拍攝的,沒啥名貴的花木或遊樂器材,大家的視線自然聚焦在一個肉嘟嘟的小男孩身上,他衝著鏡頭皺眉,小胖臉上神情憂鬱:“爺爺,您什麼時候能和我一起再來動物園啊?爸爸媽媽說您在療養,每天都要吃好多藥,還要打針,疼不疼?他們說醫院都這樣,誰去都是吃藥打針。我不敢去,好怕痛。您快點好起來出院吧,我們一起喂小狗喂兔子。”
郝老爺子的思緒沉浸在了十幾年前的過往:“小景啊那時候最怕醫院了,打個疫苗都哭天搶地好幾個人給按著,看見穿白大褂的就打哆嗦。所以呢,他爸媽輕易不會帶他去醫院。他們也夠狠,我說臨死前見見孫子,他們偏偏攔著,卻錄下這段影像給我看……”
如果不說,張張其實根本看不出來視頻影像中那個胖嘟嘟的小男孩與如今坐在邊上,並不高大卻很清瘦俊朗的郝景有啥聯係。小時候孩子胖可愛,長大了俊秀苗條顯帥,老了胖叫富態,瘦叫精神。不同年齡有不同的體重追求,就像是不同階段人對情感的訴求也有差異。但是不能沒有,缺愛的孩子肯定有問題。
“所以郝爺爺為了見孫子,努力康複了?”張張迎合著這爺孫兩個互訴親情,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爺爺。
她在上小學之前,從沒有去過正經的公園或者動物園。但是小女孩總有個時間段愛心泛濫,野貓野狗小鬆鼠小麻雀,在她家垃圾場裡也不少見。爺爺廢物利用做了小籠子,幫她抓了這個弄了那個,一起養小動物。
直到上小學去正經動物園之前,她都頗為自豪的說,我家自己養小動物,想什麼時候喂就什麼時候喂,不用和彆人搶。但她也知道爺爺為了抓住那些她心儀的小動物,費了不少力氣,登梯上杆被貓狗抓傷了也在所不惜。
爺爺為了孫子或孫女展顏一笑,再難的事情都能做到。
“小景,後來郝爺爺陪你去動物園了對不對?”張張問了一句。
郝景點點頭:“是啊,又過了一陣子,爺爺出院了當然就陪我去了。如果那次沒有顏少一起,就更開心了。”
“顏少的家長也帶他和你們一起玩了?”
郝景忽然歎了一口氣,麵上露出了與年齡不符的沉重之色:“彆看他家有錢,其實一年到頭他和他父母聚少離多。他爸媽忙著生意,很少回家。他爺爺奶奶去世早,他姐姐比他大十歲早上學了,從小他都是管家傭人陪著。他說那些陪著他的都是為了掙工資,如果他們的兒女孫子有什麼事,他們寧願扣錢也不會多陪他一刻,走的可利索了。他很羨慕我有親爺爺啥也不要就陪著我呢,他時不時就來我家蹭我爺爺,或者跑去秦哥家裡裝孫子。唉!”
張張覺得從某種程度上講,顏少還挺可憐的,估計是從小就缺親人的正常陪伴和關愛吧,他才會那麼奇怪的略顯病態的執著迷戀什麼事情。這樣一對比,她能有爺爺相依為命,實在慶幸和得意呢。
所以找到親生爹娘又如何,她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並不在身邊,等她長大了,就算他們幡然悔悟要認回她,彌補她,她也不可能再有小時候那種感情的需求了。她有爺爺一個足夠了。
至於許多顏這個錢多也買不來親人愛的彆扭小孩,連郝景他們都很同情他。她也隻能說勉為其難關心一二,以防止他萬一哪天黑化了,出來危害社會。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她好歹簽了五千萬的合同,找個機會輔導一下顏少的心理問題,似乎該提上日程了。
有了這個念頭之後,張張不再抗拒回高爾夫球場的事情。反正不是她開車,在哪裡睡覺不是睡。有車接送,明天就算被警局召喚,她再來便是了。
郝景沒想到張張這麼善良,居然沒鬨脾氣,安靜乖巧被他拉回了高爾夫球場。
夜幕之下,球場內的豪華彆墅被茂密樹木掩映,並沒有多少光亮散出來。不遠處的樹林幽深靜謐,風聲掩蓋了本就細微的蟬鳴,抬頭看彎月淡淡懸於天際,真是……談情說愛做點那啥事情的好場景呢。
“你們回來了?”顏少就等在車庫通往室內小餐廳那道門邊上,看似懶散隨意的姿勢,仿佛隻是偶然下樓去廚房找點什麼宵夜的樣子。
其實他手裡的茶早就涼了,全身斜倚歪靠矗立在牆邊,自以為找了個很帥很放鬆的姿勢,也不知等了多久,雙腳發麻身體僵硬。仿佛這運動量比健身房裡練一小時還大,並且伴隨著某種心煩意亂和胡思亂想。
但是他所有的不爽,都在看到張張那一刻化為烏有。
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回來了?以郝景的智商和力量基本不可能將她騙回來,不用問張張肯定是主動回來的。許多顏怎能不高興?
張張看了一下表:“十點半了,你還沒睡?”
許多顏將涼茶放在邊上微微一笑:“我又不是中老年人,九十點鐘夜生活才剛開始啊。”
張張說:“那你和小景玩好,我不打擾了。”
“你那麼早就回房睡覺麼?”郝景幫著問了一句,“對了,鄺夫人是不是已經開始閉關修煉了?”
許多顏點點頭,像是回答郝景,其實眼神卻在張張身上:“我媽為了養生美容,九點半以後基本是不見人的。”
一聽鄺夫人的威脅暫時消失,郝景全身頓時放鬆下來,覺得今天這是可以下班了。顏少多半是等半天了,盼著他這種燈泡立刻消失才對,於是他趕緊扶額表露柔弱模樣:“我開了一天的車好累,要休息也是我休息。張張,你和顏少兩個該吃吃該玩玩……”
開了一天的車?唉,怎麼聽著怪怪的。許多顏也是成年男人了,免不得隨著一個“車”字,浮想聯翩。
“好吧。”張張剛才在郝老爺子那裡光忙著欣賞各種古董了,裝乖巧淑女,晚飯並沒有敢吃的太豪放,現在居然又有點餓了,“艾倫,你也是餓了找吃的呢?”
許多顏挪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笑得燦爛:“那是,這就叫心有靈犀。你想吃什麼,我幫你找,廚房裡的好吃的我早就偵查清楚了。”
“那,就煩勞你將……”張張麵不改色報出了一堆高熱量低營養的垃圾零食名字。
許多顏麵色漸變,一臉為難:“愛麗絲,這個……你說的那些不健康食品,廚房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