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遙發現, 孫尚香的年齡雖小,但隨行的侍從見到她時, 竟都麵露俱色。
這些侍從見到孫權時, 麵上左不過會存些敬畏之色。
不過今日, 步遙是徹底見識到孫尚香的威力了。
簡直就是一個有著天使長相的小惡魔。
眼見著時間漸漸流失, 自己不能按時到達瀉湖,步遙心中有些焦急。
她眸色微寒, 不動聲色的注視著孫尚香的一舉一行。
附近有處濕地,還有密林,夏季時分, 有許多蜻蜓在此盤飛。
那些蜻蜓的顏色以褐色居多, 但其中卻混著一隻藍蜻蜓。
那幽微的藍色在日光下看起來, 妖冶詭美。
孫尚香留在此處的原因, 便是想抓住那隻藍色的蜻蜓。
隨行的侍從俱都一臉急色, 領頭的侍從按耐不住性子,怕孫權怪罪,趁孫尚香不備時, 走至了步遙的身側, 小聲問道:“步姬…郡主這般,可如何是好?”
那侍從也沒想在步遙的口中得到什麼解決方法, 隻是希望借此機會, 提前與步姬求求情。
待到孫權怪罪時,他和弟兄幾個,也好能減輕些責罰。
侍從本以為, 這位嬌柔的步姬會毫無主見,隻會無助地回他,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出乎意料的是,那步姬竟淡淡開口道:“你去與郡主說,適才有隻七彩雀鳥,飛至了密林中。”
侍從不解,他可並未看見有什麼七彩的鳥。
“你就說那雀鳥羽色奇異,就連喙部,都與平常的鳥兒不同,顏色格外的鮮麗。叫聲也格外的婉轉動聽,似是在吟唱。”
步遙一字未頓,就像是真的見過那鳥兒一般,繪聲繪色的與那侍從講罷,又問了一遍:“能記住嗎?”
侍從轉了下眸,略微明白了過來,回道:“回步主,記住了。”
步遙大致數了下侍從的人數,她與孫尚香畢竟是女眷,所以侍從有將近二十人。
“待你與郡主說完後,她應該便會前往那處密林,去尋那七彩鳥。你擇幾個精壯的侍從,跟在郡主身後,彆出岔子,看好郡主。”步遙又叮囑道。
侍從這下徹底明白了過來,垂首怯聲問:“那步姬您…”
“我便帶著剩下的侍從去瀉湖尋主公,雖然是去的遲了,但去還是比不去強。就算是主公怪罪,你們也算是儘力交差了。”
聽罷這番話,侍從的心中微暖。
做主子的,竟然還會為他們這些下人著想。
他恭敬道了聲“諾”後,便不欲多耽擱,忙去尋孫尚香講此事。
這一番大肆捕捉,那隻藍蜻蜓早就不見了蹤影。
孫尚香麵上泛著薄紅,心中頗不是滋味,這時那領首的侍從而至,恭敬地依著步遙所言,與孫尚香描繪了一番那七彩雀鳥的長相。
孫尚香聽罷,果然心動,毫不遲疑的便要去密林中尋那雀鳥。
但她擔心,步遙會趁此時當,悄悄地命差役去尋孫權。
想到這裡,孫尚香拿著捕蜻蜓的網,微提著裙擺,奔向了步遙。
剛一走到步遙身前,便見她麵色不大好看,光潔白皙的額頭上,滲出了幾滴汗珠,白皙的手微扶著額頭。
步遙險些要暈倒,幸而身側的紫荊及時扶住了她,並擔憂地問:“步姬,您沒事罷?”
步遙搖首,聲音越來越低地回道:“我許是中了暑熱…”
說到這裡,步遙微擰了擰眉,再也吐不出半字。
孫尚香怕那雀鳥跑遠,忙問:“那嫂嫂要在此處休憩嗎?”
步遙點了點頭。
紫荊這時開口道:“步姬,若要從此處奔至瀉湖處,未免太過奔波。您歇上片刻後,我們還是先回府罷,您的身子要緊。”
步遙放下了扶額的手,站穩後虛弱地回道:“我怕主公怪罪。”
回府?
回府好啊,這樣孫權今日就等不到她了。
孫尚香強自抑住了笑意,故作擔憂道:“是啊,嫂嫂還是回府先歇下好,二哥那般寵愛你,定不會怪罪你的。”
“可是…”步遙想再解釋些什麼,卻全然沒了氣力,捂著心口,麵色看上去比剛剛更難看了。
“你過來。”
孫尚香隨意指向了一個侍從,那侍從連忙恭敬的走了過來。
“待我嫂嫂身子好轉後,便送她歸府,聽到了沒有?”
“諾…”
步遙悄悄地睜開了一隻眼,又在趁人不察時,悄悄地閉上。
心裡暗歎,這兄妹倆命令下人的口吻和語氣,也是一毛一樣。
孫尚香親自看著步遙被紫荊扶上了馬車,這才放下心來,拿著彈弓與侍從一同鑽入了密林,去尋那七彩雀鳥。
馬夫見孫尚香終於走遠,對馬車中的步遙道:“步姬,現下我們去向何處。”
步遙的語氣淡定,適才的虛弱蕩然無存,回道:“去瀉湖處,尋主公。”
原來紫荊剛剛那一番話,也是步遙趁孫尚香不備時,教予她的。
為的就是支開孫尚香後,讓她不起疑心,放她離去。
一級壓一級。
侍從們雖然懼怕孫尚香,但最怕的,還是扛把子孫權。
為怕孫尚香作怒,那些侍從嘴上肯定會先應下來,但到最後肯定還是會按照她的指示,前往瀉湖。
前往瀉湖的路上,步遙心中的焦急卻未消減半分。
好端端的,孫權泛什麼舟?
這一番折騰後,自己可能還是會鴿了孫權。
萬一他“體罰”她怎麼辦……
他會不會已經回府了?
見步遙麵色有異,紫荊忙道:“步姬,主公還能在瀉湖處嗎?”
步遙自然是不清楚,孫權到底還在不在那處。
隻能賭一把了。
馬車的木質巨輪碾過碎石之地,轆轆作響。
行至半路時,步遙在馬車中闔著目,遠方馬蹄聲聲,似是有人而至。
步遙睜目後掀開了車帷,對車夫詢問道:“怎麼了?”
車夫手握著馬鞭,朝著正前方指了指,步遙順著那方向看去。
原來是孫權派人來尋她了。
前方來的五人,都是討虜將軍府的侍從。
為首的侍從勒著馬,恭敬道:“步姬,主公還在瀉湖處等著您,小的現下護送著您前去。”
*
好在是在夏日時分,雖然已至酉時,但天色並未黯淡。
波光粼粼的湖麵上,蕩漾著天際澄日的身影。
晚風拂過,湖邊茂密的垂柳微搖。
孫權負手而立,站在其下。
霞光旖旎溫柔,勾勒出他挺拔頎長的身形。
不知怎的,眼前之景,竟讓步遙的心跳漏了幾拍。
她微微調整了下呼吸,下了馬車,紫荊為她整飭了番裙擺。
“步姬您看,您衣裙的顏色,與主公的是一樣的呢。”紫荊略有些驚訝地道。
二人所著的衣物皆是月白色。
月白乃月華之色,淺淡至極的藍色。
孫權對於衣飾一貫講究,連帶著對她的穿著打扮,都要按照他的心意來。
從江夏回來後,他看她的那些衣飾是越看越不順眼。瘋狂嫌棄一通後,便大動乾戈地命織工趕製了近百套的衣飾。
以前她的那些素色衣裙,是原主從母家帶過來的。
原主和其母生活清貧,衣物一貫素簡,那些素服的剪裁很是粗糙,衣袂處還有縫補的痕跡。
但縱使是再素簡無華的衣物,穿在原主身上,也難掩她的美貌。
身為吳侯的姬妾,入府後,自是不能穿這樣的衣物。
而原主進府後,則是將孫權賞的幾匹華貴的錦緞,壓了箱底,仍穿著那幾身從母家帶過來的衣飾。
絲毫不為權勢榮華所動。
步遙則與原主不同。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她都是極度渴望物欲的拜金女。
但她的物欲與旁的女星不同,她並不渴望擁有限量版的愛馬仕,也不需要血鑽鴿子蛋之類的頂端珠寶。
步遙渴望的,一直是實打實的:
人民幣。
好地段、保值的不動產。
以及在業界發展穩定的公司的股份。
待她在娛樂圈漸漸有了名氣後,銀行帳戶中數字的位數也與日俱增。
從五位數,到六位數,再到七位數。
從一張卡,一張存折,再到多張卡,多張存折。
她是個演員,也是個流量明星,多少需要些奢侈品牌穿來撐場。
步遙從來也不會去買,而是去專門的店租。
反正那些奢侈品都是一季一潮流,很快就會過時,如果用幾十萬去買個包或是塊表,過於浪費。
同經濟公司的某女星,家境優渥,從小道消息打聽到了步遙租奢侈品的事,還暗地與助理嘲諷了她一番。
但當著她的麵,還是虛假的說:“步遙還真是會為自己省錢。”
步遙自是知道她暗中與她的那些齟齬。
不過她不以為意,也沒覺得丟麵子,依舊故我。
參加大型活動前,仍是租禮服,租珠寶。
若是有一些大牌的奢侈品公司贈她珠寶或是包包,她會在微博幫著宣傳一波。
宣傳完後,再托助理,把那些奢侈品不要face的再給賣了。
戴著黑色眼鏡框的小助理每次都被步遙的種種行為搞得無語,每次幫她跑完腿後都說:“遙姐你掙了那麼多的錢,為什麼攢著不花啊?“
步遙每次都笑而不語。
她要將錢都花在刀刃上。
她可是在身體和麵部保養上下了血本的!
穿劇的那一年,一位金融界的小開還在熱烈的追求她。
小開長得蠻帥,生活習慣良好,嚴於律己,愛好是健身和戶外活動,所以也有個好身材。
但步遙實在是沒心思談戀愛,她一門心思隻想搞事業。
男人神馬的隻會耽誤她前進的步伐!
就比較委婉的拒絕了小開。小開的心態倒是好,雖然沒跟步遙做成戀人,但卻一直與她保持著友人的關係。
小開雖對步遙了解不多,但也能一眼看出,這個小美人兒是個喜歡錢的。
步遙不願意與任何人搞曖昧,她始終認為,男女之間,若不是戀人,就這樣做朋友終歸是不大好。
但她又不想得罪小開。
這都是人脈。
成年人之間,還是保持互惠互利的關係最好。
於是小開就憑著自己對國際市場敏銳的洞察力,幫步遙拿著人民幣本金在各國套利。
套利所得,步遙自然也會與小開分成。
小開笑著說他不差那些錢。
步遙當時晃了晃高腳杯中的甜味香檳,也笑著回了小開一句:“我不會占你的便宜。”
她前世雖然不算大紅,但起碼錢路還算勢頭大好。
身為藝人雖然有人罵,但捧她的粉絲也很多。
憑著自己多年的努力,也算是打拚出來了。
渣爹渣媽見她有所成就,也算夠意思,沒有貼上來吸她的血。
前世一切都算順遂。
結果她一個事業型的美貌仙女苦逼的穿劇了。
還跟一個身體中潛伏著”渣男細胞”的狗男人綁了戀愛係統。
狗男人把她當金絲雀和芭比娃娃養,離府幾日被抓包後就看她看得更緊了。
步遙對孫權的這種賞賜的方法也是頗為不解。
她總覺得賞寵妾這麼多套衣物,會讓張昭這類的老臣不滿。
後來紫荊告訴她,孫權賞賜臣下,除卻金銀寶器,也是喜歡賞衣物。
而且也是成百件的送,比如每年都會送周瑜上百件的錦衣和衣飾。
往往是冬季就送上了百來件,周瑜還有很多衣物沒來得及上身,孫權又命人趕了百件夏服,給周瑜送了過去。
這算是什麼癖好?
好在孫權的審美與她一致,雖然經常插手過問她的穿衣打扮。
但至少比她前世的有些審美雷人的造型師要好。
步遙也就忍了下來,沒覺得太受限製。
自上次醫師告誡孫權,讓他對房事行之有度後,步遙本以為孫權不會太當回事。
沒成想孫權這幾月來,還真的忍住了。
兩個人一如之前,雖同榻而眠,但隻是純純潔潔的親親抱抱。
隻不過步遙睡前,還是擔心會被偷扒小衣服。
大抵是孫權覺得她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便在昨夜來了個豪華版的“河蟹全家桶”。
溫存中,孫權與她提起,他便是在這瀉湖湖畔處,第一次看見原主的。
孫權當時也沒了氣力,語氣難得的存著些溫柔。
然後扛把子孫權就看上了步練師這個可憐平凡的采藕少女,硬要納人家為妾室。
無論怎麼看待這件事,都有一種強娶豪奪的意味。
這是編劇在廢稿中的設定。
亂世但凡美貌的女子,都逃不開這樣的宿命,被霸主強占為姬妾,視為一種玩物。
好在孫權這個霸主,是個年輕英俊的。
雖如此,原主步練師還是不喜歡孫權,對他的情感除卻存著懼意,還有讓她與其母分離的恨意。
步遙隱約覺得,廢稿中的原主步練師,定是位倔強的少女。
她不甘被孫權強納為妾,也不甘心自己的命運就要如此下去。
她不想與一堆心思詭譎的姬妾鬥來鬥去,終生困在將軍府內不得而出。
雖然孫權在江東權勢滔天,但原主就是不喜歡他,甚至是恨他。
廢稿劇情猜到這裡,步遙卻半晌都未移步。
瀉湖的霞光漸漸黯淡,卻愈發柔和。
恍惚間,步遙突然意識到,孫權對原主,算是一見鐘情。
原主與她有著同樣的絕美麵容。
如若那時孫權看到的不是原主,而是她。
因著有著同一張臉,他也會納她為妾。
步練師,本就是因為美麗而得幸的。
但那後續的好感值,都是她步遙,自己刷上去的。
隻是在刷好感值過程中的種種,她的一舉一行,有的是為了任務故意作戲,有的則在不經意間,卻然是……
出自真心。
回想著前世和原劇的劇情,步遙一直愣怔在原地,紫荊喚了她多遍都是無用。
孫權起先一直站在垂柳下,等著她向他走過來。
他靜默良久,就連站姿,都是有意維係的。
可前方不遠處的那個女人,竟然連半步都未移動。
孫權本來還算淡然的神情沉了幾分。
他按耐不住,快步走向了步遙,卻見步遙的神情有些恍惚。
等步遙回過神後,才發現,孫權已然站在了她的麵前。
孫權麵色微慍。
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她確實是鴿了孫權。
見孫權眸光不善,步遙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心中尋著托辭,想著該怎樣與孫權解釋。
她已經做好孫權凶她的心理準備了。
步遙微閉著目,等著孫權對她的“靈魂拷問”。
孫權卻並沒有言語,反倒是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拽至了身側。
他麵色和緩了許多,淡淡開口道:“你自己說,遲了多久?”
聽著這話,倒是沒有怪罪她的意思。
“是妾身的錯,出府前正碰上郡主,陪著郡主在路上......”
話還未畢,卻見孫權的麵色又陰了幾分。
得,不該提孫尚香。
步遙止住了言語。
“走罷。”
孫權語畢,牽著步遙的手,又走到了湖畔。
下人們看著年輕登對的主子們,暗覺此情此景還真是賞心悅目。
孫權扶著她乘上了小舟,命船夫劃槳。
舟上有一小案,有一精美的陶製扁壺,裡麵應是盛了蒲桃酒。漆盤中裝著果物糕點,躬身立侍的孫伏身旁,還有一個紅木食盒。
步遙見那食盒的縫隙中還滲出了些微的水珠,便知裡麵是放了冰,在這炎夏,好能存住酒菜。
二人分坐在小案的兩側,步遙主動為孫權斟了一杯酒。
蒲桃酒的甜美果香鑽入鼻間,步遙的眼皮卻愈發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