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要喜歡,我們今年就在帝都過年。”
李新城盤起雙腿,左手撐在位於火炕中間的炕桌上,托住臉頰。右手捏著一把做工精巧的銀製水果叉,在粉彩花鳥紋的果盤裡,戳起一塊裹了層沙拉醬的獼猴桃,送進口中,“你不是喜歡紅樓夢?想親眼看看當年拍紅樓的地方。帝都大觀園新年期間有紅樓廟會,十二金釵賈寶玉都會出來拜年,還有元妃省親表演。地壇廟會也不錯,有仿清朝祭祀的表演,還有民間雜耍,花會,舊社會天橋的那些絕活……”
“爸他今年不是也跟廠裡提了,明年不再繼續回廠裡帶班了。正好他可以陪你到處逛逛,先看看過去皇帝的陵寢、避暑山莊、紫禁城的宮殿、圓明園、頤和園……等逛完了帝都城一帶,再讓爸帶你去爬山,泰山衡山華山峨眉山一個個爬過來,再去普陀山去燒燒香,西南那邊去領會領會少數民族風情,黃土高原瞅瞅窯洞,西藏看看布達拉宮,新疆看看莫高窟……”
“呃,”郭阿姨聽了兒媳婦描繪的美好生活,不禁猶豫起來。
來W市前,她在街坊鄰居親戚朋友同事們中間洋洋得意地炫耀,她兒媳婦那邊,親家他親老子,給他留一棟古代大官住的四合院,他們一家要跟兒媳婦在那間四合院裡過年。雖然郭阿姨嘴上這麼說,心裡邊也得意,可她究竟是W市人,所有的親人都在那邊。換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郭阿姨心裡終究不願意。
“媽,我們又不是全家都搬過來,再也不回去了。你跟爸倆個人可以兩邊各住一段時間,春天的時候,W市的氣候舒服,你和爸就回去。冬天的時候,W市沒暖氣,外麵和家裡一樣冷。開空調,你又舍不得。既然這樣,你和爸還不如搬到這邊來住。況且,就算這裡不住人,各種費用依舊要交的,其他書友正在看:。”李新城故意混淆觀念,誇大現實。
肖家的水電費物管費都直接在銀行賬戶上代扣,郭阿姨早幾年就不操心這些瑣碎小事了。她見李新城這麼一說,還真以為四合院的費用,就跟家裡的有線電視寬帶費用,即便你不用,它每個月都會收取固定費用。
這麼一想,郭阿姨猶豫不決的心態頓時定下來。
李新城剝了一個手剝橙遞給坐在對麵的郭阿姨,再加一把火,“何況,等您孫子長大了,要上學了,不還得搬到這邊來。雖然W市幼兒園小學中學的教育質量都可以,但到了大學,W市可沒好大學,就一所三流的專科學校。魔都的幾所大學倒是不錯,那裡的生活習慣也和我們W市差不多,可我們家在魔都沒房子。”
一提到房子,郭阿姨胸口就開始發悶,臉上的表情僵了僵,魔都的房價,好大學旁邊房子的價格,家裡存折上,就存了她老公年底領的年終獎,恐怕連房子的零頭都不夠。以往,兒子到年底還會上繳工資。現如今他結婚了,有小家了,郭阿姨也不好意思開口提。
當然,不管到哪家?孫子的事,都不歸爺爺奶奶他們這輩的人管。上哪兒的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有當父母的操心。學區房,他們更會提前準備好。
但,這種絕大多數家庭合理的狀況,放到他們家就行不通了。
郭阿姨最近都不願意同自己兒子肖長林單獨待一塊,她怕,怕自己會當著他的麵,失聲痛哭。兒子越來越糟糕的身體情況,使郭阿姨的心情越來越煩躁,看誰都不順眼,老公肖大剛首當其衝,成了出氣筒。
兒子說,他沒事,能吃能喝能睡能跑能跳,和身體健康的人沒兩樣。沒兩樣?郭阿姨氣得快哭了。當她眼睛瞎了嗎?臉頰上的肉明顯比原來少了許多,整個人看著就沒精神。擼起袖子,看他的胳膊,那皮色白得嚇人,都能看見皮膚底下的青筋血管。
郭阿姨心裡挺怨李新城的,老公都病這樣了,她還到處亂跑,不待在家陪著他。兒子說,認祖歸宗是大事。他和新城,將來有的是時間相處。
一聽這話,郭阿姨忍不住了,彆過臉去偷偷抹淚。真是傻兒子!醫生明明都說了,隻剩下一年不到的時間了。連曾寶兒都說,阿林的病,她沒辦法治愈。如今過了小半年,他哪還有時間和新城相處?
如果不是新城說,會給肖家留後,郭阿姨都想找當初拿鳳釵刺傷他兒子的那個女人複仇。兒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他沒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先給他報仇,然後到地底下陪他。
她心裡覺得最對不住的是她婆婆秦奶奶。事情沒調查清楚,就把害兒子得絕症的罪名,落到她的頭上。固執己見地認為,她婆婆是造成她兒子青年早逝的罪魁禍首!
“新城,你什麼時候把孩子抱回來?”郭阿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新城答應的孩子身上,想著兒子葬禮上,有後代給他抱骨灰盒。
她倒沒懷疑那孩子是兒子出軌,和彆的女人養的。她隻想到外麵流行的代孕。花一筆錢,找個年輕健康的女人,幫著懷孕生孩子。事後一想,她又覺得不對。醫院的醫生明明說過,他兒子因為身體遭到病毒破壞,精子變得不健康,不適合做人工授精。即使僥幸成功,生出來的孩子也會帶有先天性的缺陷,活不長久。
不過,郭阿姨深信,兒子和兒媳婦不會抱彆人家的孩子回家糊弄他們老夫妻倆。她現在看開了,就算孩子不是兒子的,是兒媳婦和彆的男人生的,她也願意當成肖家的孫子,幫忙帶。生恩哪及養恩重!
她老公肖大剛也不是肖家人,他老子娘不照樣拿他當親生的疼,花儘心血培養他成材。